深浓的夜幕再度降临人间,前日夜晚的血色杀戮还未完全褪去腥气,便再度迎来了略显压抑的暗夜。街巷之上依旧人头攒动,热闹仿似如常,杂耍与糖人一如既往地搏得了男女老少的齐声喝彩。但不可化去的不安也同样萦绕在心头,成了眼底深处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忧惧。
夜市的热火朝天未能消弭昨夜动乱的记忆,除了喧嚣之外,犹有一些地方寂静安谧如死。
高耸的楼阁灯烛摇晃,不同的房间明暗不定,朦胧的窗影后,映照摇曳着住客的身形。
高楼极静,底层的酒肆不似往常有满座享受佳肴美酒的客人,仅有寥寥几人就着花生米半醉半醒地品味着壶中酒液。
楼外的街道上,也几乎不见人影,无端显出诡异的静默,让偶经此处的行人没来由地心生慌意。
月影横斜,漫天星光洒落如水,浸得此方天地也似格外和宁。渐渐的,随着夜色愈加深浓,守于此处的捕役们也不免放松了精神,紧绷了一整日的神经在此等静谧之地,不自觉地陷入舒缓。
暴风雨前难得的平静不过是麻痹的陷阱,当隐在暗处的毒蛇亮出獠牙,或许已然一切都无法挽回。
高楼某一层昏暗的房间内,一道淡不可辨的阴影悄无声息地飘出,趁那些捕役一瞬的恍神,霎时自视线死角中冲出,很顺利便自客栈中脱身。
辨清了方向,即刻欲往某处逃离,心头却顿时危机大盛,全身寒毛倒立,生生折转了方向,只觉一道破空劲风擦过身畔,险之又险地躲过了袭击。
不待松一口气,他便猛然提速奔逃,既已暴露,断无缠斗寻衅之理,唯有全速逃离。
细微的声响已是引起了捕役们的注意,立时有两人向这边赶来,那袭击者却反倒不曾追上。那人心头暗紧,直呼不妙。
静夜中的动静像是一个信号,方才还极为安谧的客栈陡然蹿出三人,分三向各自向城外疾驰而去。
孤寒的身影凌空而立,面对此状却是分毫不乱,只见其墨箫持手,箫音吹荡如波,层层叠叠向四方袭去,竟生生让那三人凝滞了身形,迫着他们只得落地继续奔逃。
一见有人闯出云聚客栈,那些捕役们立马全力追索,誓不能放离任何一个擅自离楼之人。
几经冲突,闹出的声响已然惊动了满楼江湖客,多少个房间的窗户被打开,更是不知有谁忽然爆出一句:“九阴错阳被人带走了!快抢啊!”
一声呐喊犹如引动人心的魔咒,刹那的静滞后,数不清的身影纷纷自房间之间冲出,向着那四个追逃方向蜂拥而去。一时之间,那些剩下的刑法监捕役如临大敌,心也像是沉落谷底。拼命地拦截那些急红了眼的江湖客,却不出意外地被冲垮,甚至还差点被几个心地歹毒之人暗下死手,几乎命殒。
心惊胆战地被那个气质疏淡的男子救下,顿时诚惶诚恐:“多谢殿下,殿下快去让大司寇抽调人手吧,再这样下去,今夜帝都恐怕还将大乱!”
疏淡男子却是仿若未闻,竟是任由这些江湖客涌出云聚客栈,像是放虎出匣,眼看着他们便要肆虐城中。
冷定的幽瞳一一看过每一道蛮横逞凶的身影,逐个排查着自己心中的目标,最后终于锁定了一个混在人群中,极力掩饰着自己的人。
寒凉的箫曲霎时流泻于夜色,散发着霜意的音透入每一个出楼者的心底,极大程度地动荡了他们的心念,生生影响阻碍着他们奔离的身形。
孤峭的男子一步步接近着那个目标,似是察觉到了自己已然被人锁定,那人竟是浑身一颤,硬是逼出了自己的一口精血,强行突破了音术的干扰,以惊人的速度急速逃离。
“将这些离开客栈的人控制住,我去将那人捉回来。”
对着迎面而来的苏惟君丢下这一句,师华宸便也提速追去。
筛出了目标,苏惟君也即刻调动那些剩下的捕役,以最大效率发挥出数量和实力都极为有限的人手,直至撑到他叫来的刑法监援手抵达。
形势颇为严峻,苏惟君指挥若定,紧张而不忙乱,心中却已是对师华宸隐然叹服。
逃走的人使劲了浑身解数,不要命地逃窜。师华宸穷追不舍,一分分地拉近着两人之间的距离。
眼看着很快便能制住前方之人,那奔逃者也知道自己即将被追上,不禁愈发惊惶,只能暗自祈祷先前的同伴能尽快赶到。
此地的混乱引动了别处的躁动,城中处处都有人闻讯奔出,在街道间胡乱聚集搜寻,这边的追索更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形势似乎瞬间变得复杂了起来,仅仓促一瞥间,便见到有十数道身影围拢而来,更有不知多少人向这边不断聚集。
师华宸剑眉微蹙,思量着是否要用那些可能误伤到他人的招式。不过一瞬的犹豫,那些江湖人便已团团围住了他与那逃窜之人。
五六人同时出招攻击,惨叫声顿时随之响起,出乎他意料的是,竟还有三人刻意堵在自己追击的方向上,两次换向也无济于事。甚至,他们还有些明目张胆地携手阻杀过来。
幽邃的眼瞳蓦然泛上森寒的冷意,心头念闪,几乎在这一刹明白了一切。
连连接下狠辣刁钻的攻袭,师华宸施术逼退三人,试图尽快甩开他们以拿下那带着九阴错阳的人,却不料反倒有更多的人挡在了自己面前。
无表情的脸尽染霜华,似有凛冬的朔风吹袭,携着肃杀冷冽的箫音再度击退围攻而来的江湖众。
仅仅一招便被逼退,那些江湖客显然也是震惊不已,一时有些畏惧地停了手。
对方既已放弃阻扰,师华宸也无意过多纠缠,即刻凌空而起,搜索着九阴错阳的动向,却不禁微微瞪大了眼。
不过几息的时间,形势已然逆转,那围堵的人群竟已四散作八九股。每一股都有十来人在追逐抢夺,厮杀之烈、奔逃之急,竟全然不似作伪。
追索,已是陷入困境。
森寒到令人心惊的气息瀑布般倾泻,围堵这个冷峻青年的众人霎时胆寒,不自觉地退步远离,纷纷追上那几股人继续加入了“抢夺”。
只留下如冰山般伫立寒夜的男子眸光暗烁,在原地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