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二人不由分说的夹击,师华宸以箫作剑,手中墨魂箫横持身前,另一手咒诀策应在侧。乍一看去,俨然就是一柄出鞘的利剑。
那两护法执剑迎面杀下,凛冽的剑意与杀气凝成了实质,直取阻挡在屋前的人。师华宸举箫对刃,将那些剑气一一击溃。正要继续迎击二护法紧随而来的攻势,却不料两人竟猝然分开,一左一右分别破墙而入。
眉头不由紧锁,他虽修为深厚,但倒底无法身分两边,未能防住两人的拼死闯入,只得即刻追进。
侵入屋内的巨大动静自然惊动了其中的人,两位护法一眼便锁定了惊醒之后面色沉郁的紫瞵君,纷纷执剑杀去,释放的剑网绵密如瀑,连蚊蝇都难以从正面穿过,一旦被罩入其中,唯有被绞成一地血肉、当场惨死的下场。
眼看着充满杀机的剑网即将笼罩自身,紫瞵君惊恼的脸上也似显出一丝苍白,深沉的鹰目流出慌恐之意。锋锐的剑气划破空间,扬起的凛风削断了额角的几缕鬓发,森寒的剑气转瞬便要击中未置防备的身躯。
眼前蓦然一暗,一道身影牢牢地挡在了他的面前,只见那孤寒冷峭的人右手一旋,手中的长箫便抵至唇边,冷冽威厉的曲调霎时自箫孔中激荡而出,隐隐化作万千利刃,将扑面而来的覆天剑网一分分刺破,尽数泯灭至寂。
合力之下的雷霆一击竟被如此从容地接下,两位护法顿时大骇,终于意识到眼前之人的修为必然超出他们许多,唯有两人合力,方才可有一战之力。
扑面的凌人剑气瞬时消散溃灭,紫瞵君也似是松了一口气,此刻定睛看去,触及师华宸身影的目光震惊而意外,一时有些复杂难辨。
短暂的僵持后,二护法的跃身暴起打破了沉寂,两柄寒气逼人的剑刃交叠游弋,毒蛇般桀骜难驯,刁钻狠辣地从多个方向同时向师华宸袭去。
即便耳力足以辨清攻袭的路线,但利刃袭来的每一方向都有中途易道的无数可能。
退无可退,身后就是紫瞵君,唯剩下迎面直击的选择。
平持墨魂箫旋折抵御,挥舞间如万星烁耀,不尽的晦芒闪动在身遭的每一寸,将阴险棘手的杀着尽数抵挡。
攻势很是急促,两位护法显然俱是尽了全力。虽自信能接下他们二人的合击,却总还是要保证护在身后的人更加安全一点才是。
“紫瞵君,趁现在还不快走。”
即使正在招架两位间影一流杀手的全力攻势,师华宸的语调依旧清平得近乎云淡风轻。不仅仅是紫瞵君有些讶异,正发动着猛烈攻势的两位护法更是心下骇然。
但对于他建议,紫瞵君却是根本不愿听取:“无妨,祭朝监现在不是挡住了这两个刺客了么?此时出逃岂不是笑话?本君就留在这,哪儿都不去。”
师华宸闻言不禁皱眉,默然片刻后,只得再附上一句提醒:“此屋周边的护卫已是在这两人闯入之时便被处理掉了,这两人功力不俗,很是危险。为了安全着想,我劝紫瞵君还是速速远避的好。”
此言一出,紫瞵君更像是有了倚仗,可事实恰恰相反:“如此甚好。日前祭朝监不是说要为本君护卫府邸?有祭朝监的安排,本君自是放心,于是便将紫瞵府的护卫遣散了不少。既然现今这刺客真的来了,便让本君看看祭朝监的安排究竟有多么令人心安。”
这话说完,紫瞵君真的就抱了一副看戏的心态,冷眼旁观着师华宸与金玄二位护法的攻防往来,对两位护法视线每每触及自己时毫不掩饰的杀意也都视若无睹。
师华宸没有再言语,面上的表情也无半点波动,只是两位护法却明显感觉自己的进攻有些吃力了起来。
两人的攻势已然逐渐陷入颓势,反观面前这个年轻人却仍是游刃有余,甚至还有余力做出爆发,一击便震退了两人,重新获得以墨魂箫施展音术的间隙。
箫音未成曲,仅仅是宫商角徵羽的轮番起伏便凌厉得让人难以招架,每一个流泻于箫尾的音符,都像是一柄致命的暗刃,直直地刺入人心,命中每一缕魂魄最虚乏的极致,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这是音道秘术!”
震惊地叫出了对方的招式,但奈何根本没有招架之力,唯有强自振作了愈加昏沉的精神,竭力远离鸣奏的玉箫。但两人却惊悚地发现,剧烈受扰的精神已不足以支配他们的身体。此时此刻,就连抬一抬手指都成了奢望。
无边的恐惧随之而来,常年刀口舔血的生活早便告诉了他们失去身体的控制便意味着死亡。任你武功高强修为深厚,但凡有一瞬失去了身体的支配,即便是一个龆龀稚童,都能在那一刻以一柄小刀将他们轻易地杀死——再没有比这更危险的情况了。
几乎是同时,濒临瘫软的两人当机立断地振喉低喝,双目俱是涌上一股血色,一口腥甜的精血随之喷吐而出,刹那突破了精神的桎梏。只需一瞬,两人便已是重新掌握了自身,再度一左一右地以数倍于此前的气势向师华宸袭杀过去。
师华宸神色微肃,双手咒印盘结,接着便指诀一分,挟着两道白光,分别对两人的剑招径直击去。眼看白光即将与寒光凛冽的剑刃相触,那两柄利剑却似有了灵性,竟忽然脱了手,又如灵蛇般弯曲了剑身,双双避开师华宸,向其身后飞射而去!
见这一招虚晃果然奏效,二位护法眼底俱是泻出一丝隐秘的喜意,略微得意地想要看看师华宸的反应,却意外地撞入了他那双冷定幽谧的眼瞳。
心中顿时一凛,视线中被掷出的飞剑蓦然被一股耀眼的白芒击退,诡异至极地重新落回各自的手中,而师华宸双手的两道白光也恰好于此刻点在了他们的手背上。
一股钻心的疼痛霎时从手背开始蔓延,转瞬之间便遍及了整个手臂。
还未待两人有所应对,师华宸便已是变换了指诀,双手循着两人的手臂一路探近,最终触上了他们的胸口。每随着他点下一指,两人便后退数步,待师华宸连点六次后,两人已是被逼至窗下。最后一指击出,他们终于控制不住身形,生生被击飞出了屋外。
只是,那一瞬,两人的眼中,都忽而浮现出一抹隐而未觉的讥诮。
入眼了两人目光中最后一抹神色,也终于辨出了一丝凭空出现在身后的陌生气机。
再容不得思考,身形化作了残影,窗前的那一道白色还未消散,紫瞵君身前便出现了一道同样的白影。
森冷的剑气如凛冬的寒风,深入骨髓的刺冷冰寒,犹似极地的万古玄冰。即便只是贴肤而过,也足以冻碎自然造化前那脆弱不堪的生命。
只来得及御气竖箫上挑,连伸手的间隙都容不及。
玉铁相交的摩擦刺痛了耳膜,幸而也抵住了那一往无前的剑锋,使最精微剑道偏离。
寒铁淬炼的剑轻易割破了华贵的紫绸,森冷的剑气同时带出了一溜炙热的鲜血。
只伤肩臂,未入心室。
情知结果未算太遭,即刻抓住时机点上面前这道黑影的臂膀,迫使危险至极的凶刃远离。
“玄英剑法,间影四方使,北使?”
凝目看向退后的身影,认出了袭杀者的身份,不由心下警惕。
单打独斗,或许尚在两可,但他此刻还需顾忌身后之人安危,必将受到掣肘,又有两位间影护法暗伺一旁随时发难,情况并不乐观。
但出乎意料的是,被一击逼退之后,那北使却反倒没有如那两位护法一般再度进攻。
气机森冷的黑影露出一双冰寒刺目的眼,与之一息对视后,那北使竟低低地笑了一声:“阁下真是少年英才,着实令本使讶异。”
似乎事有转机,师华宸轩眉微扬,及时地温言相劝:“不知北使可否听我一言。”
正要继续说,却见北使抬了手,不由打住了话语。这一手也同时制止了重新闪进屋内的两位护法再度进攻的趋势。
“呵,今夜真是有趣得紧,”阴寒的笑声有些刺骨,北使顿了顿,带上了几分叹意,“没想到这样的情况下,三轮伏击尽数未成。失利至此,是我们败了。”
说罢,手一挥,就这么与那金玄二护法消失了踪迹,连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曾留下。
在屋内静立片刻,方才转头看向额渗冷汗紫瞵君。
只见其左肩被剑气划破了一道伤口,鲜血竟已经渗了半臂。一指凌空虚点,瞬间止住了伤势。
“紫瞵君受惊了,间影刺客已退,你安全了。”
淡淡地丢下这一句,他便要转身离去。
“慢着,”冷冷地叫住了想要抽身而去的人,紫瞵君面色很是阴沉,“祭朝监,这便是你给本君的安排?”
师华宸默了默,回首看向他:“今夜确实是我疏忽了,未曾想到间影竟出动了四方使,且还隐于暗处伏杀。”
“所以,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说法?”
声音愈加阴冷,心情显然不会更差。
“……紫瞵君好好将养着,此事,我会补偿的。”
紧盯着青年翩然远逝的背影,一线天光缓缓自残破的窗棂中透入血气弥散的室内,紫瞵君重重地冷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