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主早已坐于堂中首位等待,一见长子已将人带到,便立即下位起身,亲迎锦霏凰和锦德入座。
“世侄女和锦大总管光临寒舍,未能及时迎接,杜某先在此致歉了。两位先入座,喝一杯药茶,有什么事之后再谈。”
杜家主援引锦霏凰和锦德分别入座右首和右次位,并让侍女们上茶。之后又将昏迷的锦霏霞安顿在左首床椅上,并给照应着她的秋枫也上了一杯茶。
秋枫受宠若惊,忙连声推辞。
见她百般推攘,锦霏凰便叫她不必拘束,她这才有些战栗地乖乖接过。
那药茶的茶汁澄黄,清香怡人,不知以何药材沏制而成。锦霏凰低头细品杯中之茶,宜人的茶香沁入心脾,极大地缓解了这几日来长久奔波的疲劳,紧绷的心弦也因此舒缓了不少。
放松下来的锦霏凰边饮茶边打量起了杜家主,不禁暗自揣度起他来。
杜家主年纪应当是四五十左右,但保养得十分好,看上去才而立之年,皮肤润泽光滑、面色白皙素净。一身白色缎袍,以一青冠束发,至胸长须梳理整齐,身上不饰一件贵重之物,这倒与一般名门不甚相同。再观其面目,慈眉善目,和蔼可亲,也无一点世家家主的架子,反倒有些好好先生的样子了。
看来,这个杜伯伯应该比较好说话。锦霏凰得出结论。
饮尽杯中最后一口茶,锦霏凰起身以晚辈礼向杜家主见礼到:“多谢杜伯伯款待。深夜临门,霏凰深知此举唐突,但舍妹情况危急,实在是迫不得已。如为贵门带来不便,霏凰愿自请谢罪。”
“世侄女何必如此?此事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人命关天,所谓唐突便不必再提了。”
杜家主摆手让锦霏凰不必如此多礼,同时下座走到锦霏霞身旁,看向她道:“既然世侄女是来求医,我们便也不多废话了。这世家礼仪本也就繁琐无谓,与杜家相交更是不必拘谨。事不宜迟,不如,我现在就给令妹号号脉?”
“如此,便麻烦杜伯伯了。”
锦霏凰见妹妹终于有望脱险,也是坐不住,便走到她身边自己替她拉过手来,捋起袖子,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锦霏凰这般亲力亲为,倒是让一旁本是她叫来侍立的秋枫没事干了。
杜家主点点头,略一思索,取来一方丝帕覆在锦霏霞腕上,这才伸出两指搭上,闭眼诊起脉来。杜若济则托着医盘在一旁静待,为父亲打下手。
见状,锦霏凰三人也都屏息凝神,生怕打扰到他。
厅堂顿时静了下来,只听到烛焰的燃烧声。
片刻,杜家主面无表情地收回手,睁开眼来,又察看起了锦霏霞的面色。
锦霏凰见他似乎并无异色,不禁松了口气,心道不愧是杜家家主,医术的确了得。
可一旁一直暗暗观察着的杜若济此时眼中却有了一丝诧异,他若有所思地随着父亲的目光观察起锦霏霞的气色,似乎对此似曾相识。
打量半晌,杜家主收回目光起了身,杜若济却陷入了沉思。
锦霏凰忙问道:“怎么样?杜伯伯,霏霞她情况如何?”
杜家主却没说话,他走回位上坐下,似是在思索什么。
顿时,锦霏凰那收回的心又瞬间提了上来,生怕从他口中说出什么噩耗来,而锦德和秋枫也都忧虑不已。
“世侄女,杜某惭愧,未能诊出她的病情来。”
杜家主沉默许久才开言,说出的话却让锦霏凰的心猛地一沉:“令妹的情况,杜某行医多年,却从未见到过。明明脉象平稳,甚至还较常人旺盛,但面唇发青,却又浮而不沉,散而不隐。像是中了毒,可却根本无从辨其真伪。听闻世侄女前段时间去了趟荒州,那可曾是那时中了毒?”
“不错。霏霞她为替我护宝,不幸中了几个歹人的偷袭,他们练的该是毒功,这才让她中的毒。”
锦霏凰一回忆起那时形状,不由悔恨交加,不禁愈加悲痛地恳求起来:“杜伯伯,您再替霏霞看看吧,您医术高超,一定可以救她的。”
杜家主面对锦霏凰的恳请,也是束手无策。
“唉,世侄女,你的心情我能理解。说来惭愧啊,纵观杜某平生所见所闻,也未能想出这种症状到底是什么毒。杜某也实在是无能为力呀......”
见杜家主一脸为难之色,锦霏凰只得止住恳求。
想到来时华老先生的建议,即便是可能性不大,她也要一试。
“那杜伯伯,霏凰斗胆想请杜老爷子出手相助,能不能让杜老爷子通融通融,破例出手救霏霞一次?”锦霏凰抹着泪,显得分外惹人怜惜。
这般小女孩的手段,她可是向来不愿去用的。但现在为了妹妹,就算失了些仪态,也已经不重要了。
“是华老先生叫我们来的,他说是只有杜老爷子才能救霏霞。您就看在他的面子上,请杜老爷子出来救救霏霞吧,我愿以荒州所得重宝相酬。”
杜家主苦笑着抚须,心中也很是无奈:“世侄女,不是我不肯帮你。家父早已立誓封手多年,此生不再行医。我杜家虽感可惜,但也无人能改变他的意思。华老亲家说的我自然是信,毕竟我两家也已是通婚多年,自然是不当外人了。但别说是我,就算是华老亲家亲自前来,也不一定劝得动家父啊......”
话已至此,似乎真的无望,但锦霏凰还是不死心。
她强忍着泪意,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递给杜家主:“杜伯伯,这是华老先生托我带给杜老爷子的信,他说只要杜老爷子看了,一定会同意的。”
杜家主无奈接过,斟酌着语句:“世侄女啊,实不相瞒,家父现在已经拒不见人了。自十多年前南游而回,他已是独自待在别院十年了。一开始我们还能去看他,但之后就......总之,连我都已经五年没见过他了,只有济儿他三年前成年之时,见到他爷爷一面。”
说着,转眼看向了杜若济,笑容也是微微发苦:“所以,这件事,怕还真是难办啊......”
一旁原本还在考量着锦霏霞情况的杜若济,此刻听到父亲提到了爷爷,沉思的面容一怔,忽地露出了恍然之色。
当下,他也不知会一声,便径直上前把起了锦霏霞的脉。
在旁守着的秋枫虽知他此举有些不妥,但毕竟是替二小姐号脉,便也没去阻止。
只是以她那温婉沉静的性子,也不禁有些怀疑:连杜家主都看不出的毒因,难道这年轻的杜家长子可以?
堂中众人见杜若济的举动,皆是有些惊异。
锦霏凰已是充满希冀地看着杜若济,暗自惦念着奇迹的发生。
杜若济静静把了几息锦霏霞的脉象,心中已是了然。
锦霏凰见他收回了手,忙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杜大哥?霏霞她到底是怎么了?你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杜若济起身,语气歉然:“抱歉,锦世妹,我也看不出来。”
神色骤然暗下了,但他的下一句话却又让锦霏凰重燃起了希望。
“不过,我想锦二小姐的毒,爷爷应该肯救!”
杜家主见儿子语出惊人,不由疑惑:“济儿,你这是怎么说?你怎么有把握你爷爷肯再度出手啊?”
面对父亲发问,杜若济也是有些尴尬,他迟疑着说道:“爹,这件事是之前爷爷曾嘱咐过我的。您也并不知情,他也不让我告诉您。他说是等我接了您的位置,这事您自然也就知道了。所以,还是由我去请爷爷出来吧。”
杜家主闻言,也是惊诧不已。但自家老爷子的事,他也不敢多问。
见儿子都这么说了,他便也只得无奈道:“那行吧,你去请你爷爷出来,试试看。”
杜若济应允一声,顺手接过了锦霏凰拿出的那封华老先生的信,步入后堂别院。
锦霏凰满怀希冀地望着他离去的身影,莹润的玉手紧握得发白,心下企盼着杜老爷子真的愿意出手救治妹妹。
杜家主见锦家人都十分紧张地等待着,他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世家交往间,最忌主客无话可谈,但杜家一向不是很看中这些礼仪,加上杜家主这好好先生的性格,便也懒得去没话找话,自己烦还惹人厌。
一时之间,这厅堂再度安静了下来。这安静,只为迎接一个人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