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锦霏凰真的被自己所伤,杜若曦眸中微动,但面色依然保持着那副冰冷。
看了一眼深达皮肉的伤口,淋漓流出的鲜血更是加剧了虚弱的感觉,眼前几乎都有隐隐的金星跳动。
见主人受了伤,停立于锦霏凰肩头的小锦愤怒地对杜若曦疾啼了两声,还挣扎着扑扇起翅膀,似乎是想要为主人出一口恶气。但奈何,她此刻也显得很是力竭,只能堪堪让自己离开锦霏凰的肩头而已。
“我最后再说一次,锦霏凰,不要再管我了,你想要走的话,现在就快点离开吧。不要等失了机会,再怨我不提醒你。再不走,你一定会后悔的。”
锦霏凰努力地喘了几口气,将略有些昏沉的意识重新唤醒,再对自己勉强施了个疗愈术后,便又抬头看向杜若曦。
“我不能让你一个人留在这。这里太危险了,你到底为什么坚持留下?难道就不能告诉我原因?”
听了这话,杜若曦的面色更显森冷:“这与你无关,你不配知道。”
没有在意她话语中的无礼与敌意,锦霏凰仍旧不愿放弃:“那我就更没有理由独自一人回去了,劳而无功可并不让人愉快。”
此言语毕,锦霏凰便又重新盯紧了杜若曦,似乎是想要勘破其内心的秘密。
但是,还没有等她看定,让人始料未及的变故却骤然发生。
“既然你这么喜欢跟这丫头待在一起,那干脆就不要离开好了。”
一道音线长平的声音蓦然自两人耳边响起,锦霏凰心中陡然警惕起来。但还不待她有所动作,便已是觉得有一道劲风自头顶掠过,而那悬浮在自己身畔不到一尺的小锦竟就这么被一把捞走,甚至都来不及发出一声鸣啼。
“小锦!”
锦霏凰惊慌地出声,完全没有想到怎会有人突然出现,还要对小锦不利。
眼神迅疾地捕捉到那道身影,入眼的却是一个全身裹在灰色宽大广袍之中的人,他伸出的那只苍白得渗人的手,正抓握着小锦纤细的脖子。小锦全力扑扇着翅膀想要挣脱他的束缚,却只不过是徒劳无功。
即便自己此时已是强弩之末,体内所剩无几的精气根本不足以释放几个术法,但锦霏凰依旧是毫不犹豫地向那灰袍人直冲而去,欲将小锦从他手中救回来。
对于锦霏凰那软绵无力的冲势,灰袍人一个侧身便轻松地躲开了,另一只手则随意地点开了几柄虚浮无力的飞剑,就此彻底解除了锦霏凰本就所剩不多的攻招。
艰难地止住了自己摇摇欲坠的冲势,锦霏凰转身回望向那灰袍人,内心充满了不甘与无力。看着小锦努力蹬着双足、还试图回首啄到那灰袍人手上的样子,不由感到更加揪心了,生怕她过度的挣扎反倒会伤了她自己。
“快放了小锦!”
对于锦霏凰这没有一点筹码,也同样毫无威胁的话语,灰袍人直接选择了漠视。他再不看锦霏凰一眼,而是将视线转到手中的那只雏凰身上。
一身华羽金光耀耀,体型优美无缺、浑然天成,一双凤目清湛、神采熠熠,头上的翎羽也是精美而别致,殊为奇异。更加让人无法忽视的是,接触到她身体上的手,可以再清楚不过的感受到,一股源源不断的热力自她的体内辐散而出,其中蕴含着极为纯粹的力量。
“其羽胜金,其态若瑾,其瞳神焕,其翎号音。一啼天下动,舞起神祇惊。琴桐乐无定,造化荒芜引。九州风云乱,惟择苍梧栖。千年运轮转,天命启凰临。果然不错,这就是天命之凰。哈哈哈哈,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此次北冥之行竟会得天道如此眷顾,看来我族振兴乃是顺应天意、势在必行。”
灰袍人看着被自己擒在手中的小锦,低声自语着,其向来不曾会有半分波动的语气,竟然在此刻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喜意。
对于灰袍人这番似乎无来由的自语,场中另外两人俱是有些不明其意。杜若曦倒是对这只雏凰不加在意,只是看了一眼此刻已是虚弱无比的锦霏凰,眼中闪过一丝隐晦的复杂。
而锦霏凰见灰袍人这幅样子,一股不妙的预感无法抑制地自心底涌出。此刻的感觉,好像小锦多在他手上一刻,这遂域的未来就会多一分无法控制的混乱。但她现在,或许连自保都成了问题,要是那灰袍人想要杀了自己的话,她都是必死无疑。在这情况下,更别说要从他手中将小锦救回来了。
不由深深地看向了灰袍人,心中极力地想要寻出一个可以救出小锦的可行之法。但视线愈加在他的身上停留越久,一股熟悉感就越加清晰,好像那灰袍人似曾相识。
这种掩盖了一切的打扮,这种诡异的气息,还有着隐约却明确的不适感,都似乎是曾经见到过一般。
灰袍……灰袍……
没错!荒州之时,遇见的那些神秘人也是像眼前这人一样,全身隐藏在灰黑色的袍服之中。他们的那种让人不适的违和感,简直一模一样、毫无二致!
“你……是越族之人?!”
似乎对锦霏凰一副肯定的口吻说出他的身份感到很是惊异,那灰袍人微微抬了头,袍檐垂下的阴影也有些变淡。
“小姑娘,你有些特别。你的身上,有一股让我不舒服的气息……”
那灰袍人沉默地盯着她片刻之后,声音低哑地道,似乎也开始注意起了锦霏凰。
没有对自己的猜测否认,那就说明自己所说的是正确无误的。此时,锦霏凰心中的不安更甚了不少。越族,在建苍人的印象中,虽也不过是如传说般分外久远的远年记忆,但他们极度危险的标签,却早已是在每个建苍人小时便根深蒂固的。
在流传千年的传说中,越族人诡秘而阴暗,他们的巫术是违逆人常的。在建苍开国之君师籁大帝与他们征战期间,不知有多少生灵泯灭于越族的巫术蛊毒之下,就算是以尸横遍野、枯骨成山来形容也不足以道出其惨烈。师籁大帝当年,在付出了极其惨痛的代价之后,才将越族彻底击溃,挽救了九州的安危存亡,并将它们隔断在断天堑南部的越州,永世不得北上侵略。
而现在,理当不会再出现的越族人却几次三番地被自己遇上。虽说济城一行时,杜老爷子告诉过自己,其实是有一支越族遗留在建苍,并未被隔断于越州。但此刻自己总觉得,这实在是一个十分不祥的征兆,这遂域九州,该不会是要变天了吧……
这个想法委实是让她自己也吓了一跳,但也不过是一个瞬间的事。现在她自己的生命安危都没有什么保障,还哪有功夫去细想这些长远深广得不着边际的事?
而当务之急,是尽可能地想出办法将小锦救出那个灰袍越族之手,并带杜若曦一起逃离。
心念及此,锦霏凰不由用余光瞥向杜若曦,想看看她是否还有自保的余力。若是她现在连自己的安全都不能保证,那想要全身而退必然是毫无希望了。
杜若曦此刻对于那灰袍之下巫真的心思也是有些不明就里。今夜在巫真赴宴之前便嘱咐过她要留心狄族的动作,在宴席上惊逢突变时也即刻以巫术告知她要赶快逃离。但他自己却不知是躲到了哪里去,竟然只管让她独自想办法不要被狄族人控制。
得知这消息后,杜若曦当即便要偷偷离开那座大帐,却又恰巧遇上了锦霏凰。
说起来,还真是多亏了她,自己才能躲开了一拨又一拨狄族守卫的追捕。但同样,若是自己没有一路故意将守卫放倒留下了大量痕迹,还想尽了办法拖延她俩逃离的进程,恐怕现在她已是被锦霏凰毫发无损地带出狄族部落了吧?
可是,一直没有露面的巫真,却是忽然在这个节骨眼上露了面。本来根本没有想过他会在这狄族部落安稳下来之前出现的,现在却好像为了锦霏凰的那只雏凰现了身。而且,他竟然还因为这只雏凰破天荒地有了情绪的波动?这真的是,都让她有些讶异了。
见他犹自将注意力凝集于那只雏凰身上,她却是感到有些难办。依照此刻的局面,在锦霏凰面前,她还并不太想表露她与巫真之间的关系,更重要的是,她也不想让锦霏凰知道秦羽锋中了朔晦蛊的事……
锦霏凰暗自一瞥,却见杜若曦似乎有些目光闪烁,只见她时不时扫一眼那灰袍人,感觉他们之间好似十分熟悉的样子?
对此,锦霏凰又多了一重疑虑,心中对于逃脱一事的把握也更加没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