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大帐被悄然掀开了一角,安静地等待片刻后,其中依旧没有任何动静。见状,杜若曦稍安下心,蹑手蹑脚地进入大帐,并迅速地钻入划给自己休憩的隔间之中。
待放下了隔间的帘布,这才终于微松了一口气。今日因为意外耽搁了些时间,幸亏没有被那个冷硬漠然的家伙发现。
身心疲惫地走到床铺边坐下,虽然已是精疲力尽,但仍不掩心中竭力隐藏的兴奋。
太好了,我的思路果然是对的,只要再试几次,就能……
心中欣喜若狂的嘀咕还未尽,一道如幽灵般阴冷的声音蓦地自隔间内响起,将杜若曦的心骇得几乎都要跳出了嗓子。
“你今夜去哪儿了?”
惊魂未定地盯向声音响起的角落,杜若曦忽然沉浸陷落于无边的恐惧之中。
万没有想到,他竟会在自己的隔间里,本以为刚刚她进入大帐时没有被发现便已是躲过了一劫,却又哪知,等待着她的是更加难以应付的局面?
那个声音,此刻是那么地令她厌恶,却又让她分外地害怕,害怕着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会劳而无功,完全失去了意义。她更害怕,那个尚不知自己已是被种下了蛊虫的人,可能会因为她此刻的疏忽大意而彻底断送了性命……
禁不住身体的颤抖,尽管想要努力地让自己凝下心神,但到底还是扼不住间或的一两下战栗。满是惧怕的目光也难以立刻从绝望中缓过神来,强作平定下也只是稍微恢复了一点冷静。
隔间角落的阴暗处,一个灰袍身影袍檐低垂,寂静无声地端坐在那里,对于杜若曦的那些几经变换的目光及微微发抖的身子,却似乎是没有丝毫的察觉。
看着巫真这幅漫不经心,仿若并没有在注意自己的样子,杜若曦忽而感到一丝庆幸。
她马上强自镇定下来,极力地压抑着内心翻涌的复杂情绪,不让它们表露在自己的面色上。至少,这样一来,她也能试着乔饰一番,即便是希望渺茫,或许真的就能骗过巫真也说不定?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为什么不向我打一声招呼?”
面对少女岔开自己的问话,故作镇定的质问,巫真也没有因此而不喜或置若罔闻,反倒是认真地回答道:“一个时辰前,那时候,你可不在,又怎么向你打招呼?”
听闻此言,杜若曦的面色顿时难看了起来,她大概就是在一个时辰前偷偷溜出去的。照巫真这么说,岂不是他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出去,并到这儿来等着她了?那……会不会他早在几日前便已是知晓了她的一切小动作?
不由暗自胆寒发竖,一颗心也彻底沉落谷底。如果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么便意味着她所做的一切其实都在巫真的掌控之下。那些她自以为周密妥帖的乔装掩饰,不过就是些可笑而荒唐的幼稚把戏罢了……
这,不免让她感到背沁冷汗,无边似海的恐惧直向她袭卷而来。
似乎并没有发觉少女显露的惧意与心底的一丝不甘,巫真不去理会杜若曦此刻的心中所想,只是继续着自己一开始的提问:“你干什么去了?”
接连的逼问让杜若曦受到的压迫之感更甚,她不禁向远离巫真的方向挪了挪,对自己微微缩紧的身子也犹自不觉。
问题落下,场面无可避免地静默了下来。
沉静的空气让杜若曦猛然省悟,自己可不能因为答不出这一个小小的提问,就让巫真起了疑心。若真是这样的话,她不就相当于不打自招,直接昭告了巫真,自己确实有什么不可言说的小动作。这样一来,他若是怨怒自己不安分,不就有可能让羽锋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了吗?
有了这样深切的隐忧,杜若曦的心念急速地转动起来,开始竭力思索着该怎样扯出一个合理而可信的说辞。
“……我去试蛊了。”
几息的沉默后,杜若曦终于貌似不耐且不情愿地低低出口。
她暗自捏紧了手中的草蛊,希望借此理由能够瞒骗过眼前这个神秘难测的越族巫者。
初学蛊术,自然要去试验一番,而在狄族人那已是被明白地告知,她是一名南越十巫的从者,自然也就不能太过猖狂地直接使用在这核心之地的狄族身上。因此,只能选择去稍外围一点的地方试试蛊术成功与否。这样一来,出去的一个时辰倒也算是合情合理了。
巫真默了片刻,杜若曦则略为紧张地暗瞥着他,不知自己的说辞是否真的能让他有哪怕一丝一毫的信服之处。
“这个理由倒还稍微像是个真的。”
巫真只淡淡地说了这一句。
但杜若曦的心却又陡然提了起来,她自然不会认为巫真会这么简单地就相信了。更何况,他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反倒是对自己的说辞看得个通透似的。
又是几息沉默,这样的死寂让杜若曦没来由地生了不绝的慌措。所幸这场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巫真就继续开言,即便这会让她瞬间心若死灰。
“能这么快便掌握蛊术,你果然是个好苗子。而且,竟还差一点就让你成功地找出晦朔蛊的解法。”
巫真语气依旧淡淡,没有因为自己话语中所吐露出的内容而有丝毫的怒火。从杜若曦见到他起,他似乎一直都是这幅不温不火的淡漠样子,好像这世间没有什么能让他的情绪有哪怕一丝的波动。
但杜若曦却早已不能保持镇定,她现在所剩下的,只有彻底淹没她的深深惧意和绝望。
原来,原来……她当下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没有瞒得住巫真?他竟然连自己研究朔晦蛊的进程都一清二楚!
那么,他会不会因为她暗地的背叛之举,毁诺不放过羽锋,将他立刻置于死地?
想到了这个自己最不希望的可能,杜若曦顿时神乱无方。
“我劝你还是省省心吧,你想要的,巫彭已是去替你做了。既然你对蛊术这么有兴趣,那这份天赋白白浪费可也太可惜了。真有这个空的话,倒不如试试别的……”
本已是失魂落魄般的身心空茫,但在听到巫真这句淡然的话语后,杜若曦却又不免诧异无比,甚至都有些不能理解其言语中所蕴藏的含义。
“你……你什么意思?”
听得疑问,巫真似乎微微偏过了头,但在杜若曦茫然的凝望下,他却并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站起了身,像是准备离开了。
紧盯着他自顾自地迈步出去,好似再没有说一句话的兴致。直到他放下了隔间的帘布,身影被帘布完全隔绝在视线之中,才有一句疑似关嘱的话语被轻飘飘地丢了下来:“以后还是别出去了,你最好乖乖呆在这里……最近要是出了什么变故,我可不能保证你的安全……”
重新安静下来的隔间内,杜若曦愣愣地望着一处,如瘙痒般折磨着自己的千万思绪在心中翻涌着令她捉摸不透的迷霾。
巫真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们准备将羽锋的朔晦蛊完全解了?
不,不会,这怎么可能?!
但是……那样的话,他又是什么意思?
一个接着一个的猜测不断冒出,却又不能将它们一一作出肯定,唯有愈加深厚的疑惑分外难耐地涨溢在肺腑之间……
最后,萦绕在心间的,只剩下一个念头。
莫非,他的意思,真的是要放过羽锋?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