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江之上,驰行的依流木船顺江直下。乘奔御风,不以疾也。将日月星辰都似抛在了后面,更不必说别家的商船了。
本该是明日辰时才可抵达的航程楞是于子时便至,不远处江岸边已隐约可见灯火沉浮。
等待多时的锦霏凰精神一震,一直悬着的心也微微松了些。
“大小姐,前面便是济城了,之前我己经向济城的锦家商会报过信了,他们也已经向杜家投了拜帖。只是您知道,今夜这济城的悬壶大会刚刚落下帷幕。一时间,怕他们也是抽不开身啊。”
锦川见锦霏凰已是有些心切的样子,便考量了一下济城的情况,预先向她知会一声,好方便她多做些打算。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了,锦川叔叔。送我们这一程,真是麻烦你了。”
锦霏凰对锦川真诚地行了一个晚辈礼,算是作为感谢。
锦川为这一礼也是受宠若惊,连连摆手。
“嗳,大小姐这真是太客气了,这本来就是我的本分工作,哪承得起小姐如此大礼啊!”
锦川忙让锦霏凰起身,嘴里还犹自谦逊道:“说来,我连这连江总管的位置还是因为大小姐才有机会担任,此次有幸能助小姐一把,便算是一点小回报罢了。何足挂齿,何足挂齿啊。”
锦霏凰正身,微笑道:“您是长辈,受霏凰一礼也是应该的。您能坐上这个位置还是因为您自己的能力,霏凰给出的,只是无心之举之后的一个契机罢了,您又何必这么谦从呢?”
锦川笑着点头,知道她这是承了自己的情,也暗示了不必如此作态,于是便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告辞去准备泊岸事宜了。而他对锦霏凰的那份善意,也是因为她这一礼,更甚了几分。
济城地处淮州南端与并州交界之处,连江流经济城不远便是入海口。
淮州可以算是九州最富饶之地了,除了神州的帝都,便只有作为九州第一商的锦家主家所在地锦织城能与之相较。
而济城作为淮州三大名城之一,自古便是名誉满天下,而又因为这里有着医术第一世家杜家,所以这里也是云集着天下名医的医城。
就在这几日,济城所举办的十年一度的悬壶大会,便是济城的第一大盛事。每隔十年,九州名医齐聚济城,切磋交流医术,互相分享经验,促进了九州的医术发展。
作为济城并主办悬壶大会的杜家,也是比肩锦家的九州五大豪门之一。
此刻已是过了七月十五日,算是十六日的子时了。由于悬壶大会的开展,素来遵循医门所倡的灯火不过亥的济城,例外地夤夜之时也是灯火通明。
锦霏凰踏下航船,也是为这不同于锦织城的别样氛围而啧啧称奇。
一见标记着锦家字号的商船停岸,早已守候多时的济城锦家商会之人便忙迎向那锦川,向他知会了一句。锦川听了,不由一脸苦笑地走向锦霏凰。
“大小姐,杜家的人说了由于悬壶大会之后的一应事宜实在是忙不过来,今夜就不待客了。他们说明日一早,便请您过去。要不您看便去我锦家的锦绣楼先休息一晚,明早再去杜家?”
锦川善意地建议到。
锦霏凰听了,知是依锦川所言方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救妹心切,一时也顾不得许多了。
“那你让通报的人说了是我们想要求医,此次拜访也算是世家嫡系相交拜会了吗?”
“说过了,但他们也说了,这夜间待客,多有不便,希望您先歇一晚,明早甚至他们上门接待也是可以的。”
锦川略有些为难,虽有意相助锦霏凰,但也是无能为力。
“依我看,大小姐您还是去锦绣楼歇一晚的好。这舟车劳顿的,也是不轻松。”
锦霏凰低头闷着声,终于咬牙道:“算了,管它什么世家礼仪,我们现在便去上门拜访。锦川叔叔,麻烦你安排一下了。春棠,你去锦绣楼先找个房间安顿一下吧。秋枫,你跟着我去照顾霏霞。”
春棠秋枫皆是应了一声。
见此,锦川也是无奈,便也只得去安排。
但一旁的锦德却叫住了他:“既然现在不顾世家礼仪,那也无需再去通报了。我们这就直接过去,他们应该也不好将我们拒之门外。好了,那你便去安排一下房间吧,剩下来的事,就交给老朽了。”
锦川点头称是,便引着春棠去了锦绣楼安顿行装。而锦德则与锦霏凰以及秋枫一起带着锦霏霞夜访杜家。
在暗处,一个黑影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作为锦家商会名下名冠九州的邸店,但凡是有锦家商会走动贸易的地方,无不有锦绣楼的身影,而锦家商会的足迹几乎遍布整个九州。从帝都到州治、郡所、府台、县地,乃至一些个别的乡里,都有着锦家商会的踪迹。因此,相比于一些大城才会设置的珍宝交易所集锦阁,锦绣楼才是锦家商会最为普遍的象征。
这足迹满天下的锦家商会,连掌权者都不会小觑它。
锦绣楼是个食宿综合的邸店,那底层膳房的菜肴佳珍,也是其一绝。即便是到了夜里,那满座雅席,也是遍坐嘉宾,或用餐,或品茗。
此刻,秦家三爷秦林越正提着一坛珍品雪玉酿,就着下酒小点独自享受着。
好不容易替家里办事遇到一件轻松事,一向有些懒散随性的秦三爷也是准备在外拖延几天,好好享受享受再回去复命。
整天被大哥指使来指使去的,烦都烦死了,兄弟几个,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大哥你又何必老来给我找不痛快呢?
秦三爷心中暗念一声,细吮一口酒,颇为享受地品味着。
在外面,顶着个秦三爷的身份,让锦绣楼的掌柜来替我忙前忙后的多好?
仰头再饮一口,坛中的酒空了,招呼一声拿酒来,那锦绣楼掌柜便上来亲自倒酒。
咦,这次怎么是个小厮?那掌柜的去哪了?
“小二,你们掌柜的呢?刚才还在那给我倒酒呢,现在人哪去了?”
秦三爷微眯着眼睛,吐出口酒气,瞥着那恭恭敬敬倒酒的小厮道。
“秦三爷,刚才掌柜的说是有贵客来了,要他亲自去接待。便让小的来好好伺候着您,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小的,小的一定把您当大爷一样伺候,包管您满意!”
那小厮一脸谄笑着,向秦林越大献殷勤。
“切,贵客?”
秦林越微醺着眼嗤笑道:“有什么贵客啊?贵客不就在这吗?他不好好伺候我,去接待哪门子贵客?”
秦林越已是有了几分醉意,双手都有些不受控制地摇晃摆舞了起来。
“秦三爷您当然是贵客,掌柜的不都让小的好好伺候您了嘛。”
小厮一个劲地赔着笑,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向掌柜的告一状,这铁饭碗便没了。这锦家商会的产业,那利润可不小。离了这儿,不知要到哪才能找到这么个肥差呢。
“不,你给我说说,这贵客到底是谁?有我贵吗?竟把我撂在这儿?”
秦林越不满,一把提过小厮的领子拉到眼前吐了口酒气。
“哎呀,秦三爷,您这是为难小的啦。您把小的放了,小的才好告诉你嘛。”
小厮一脸苦笑着,双手挣着秦林越的手,奈何他虽是醉了,可却是抓得很紧,挣了半天也是纹丝不动,小厮便只好求饶。
“你说,三爷我就放了你。”秦林越斜瞪着小厮,小厮只好如实说来。
“听掌柜的说,是锦家的嫡系来了。他说难得有主家人来此,他自是不好怠慢,便亲自去请他们了。”
秦林越听了,闷闷地哼了一声,松开了小厮:“锦家嫡系?三爷我也是嫡系呀,不过是老一辈罢了,但秦家家主还是我大哥呢。我看啊,你们是看不起我这个秦三爷。”
“这哪能啊?”小厮忙给秦林越斟酒,奉承道:“秦三爷可是已经主持家事好多年了,锦家这一辈才刚可是管理家业,自然是不及您哪!”
秦林越听了受用地笑道:“不错,算你识相,我一个长辈还被他们小辈比下去了不成?来,给我说说,这次是锦家哪个小辈来了啊?”
“这个小的可真的不知道,这种事掌柜的也不会告诉小的啊。要不,等会掌柜的回来,我给您问问?”
小厮忙是摇头,生怕再被他擒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