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三?”
锦昌业回首,见到的果然是早已熟知的散漫男子,不过,其身后却还跟着两道人影。
定睛看去,随在秦林越身后的是一身墨衣的雷楼。另一个远远缀着的,是个身着紫衣的蒙面女子。
不禁多看了那个紫衣女子几眼,锦昌业似是若有所思。
“锦二叔。”
雷楼几步上前,恭谨合矩地礼过。
因这一声问候回过了神,锦昌业点头回应,也自然将目光重新移回到雷楼身上,并不由感到些微疑异。
虽说雷楼与秦林越俱是世家之人,但雷秦两家的交情倒并不甚深,更别说他们两人的性情迥异,根本就不像是会有过多交集的人。他在此危机关头随着秦林越来到这儿,却是有些反常。
“此刻朔方城危殆,锦家难免偏重于抵御外敌,也不免对做客于此的诸位有所疏漏,若是有什么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即便是在这种危机之刻,锦昌业在面对应酬的宾客之时,却依旧能保持着一份风度与从容,颇显锦家的巨贾风范。
“不知,几位特意来找我,可有何事指教?”
秦林越以一副惊奇不已的样子,啧啧叹了两声,似乎也是在为锦昌业面临火烧眉毛的情势下,依然能持有的这份气度而惊叹折服。
不过叹息过后,一向散漫的他,竟陡然显得严肃起来。那个样子,简直都要让锦昌业有些怀疑,在他眼前的是不是那个秦家老三了。
“那些废话我就不多说了,你也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朔方城撑不了多久,你若是想要这座城完好,唯有得到幽门关驻军的支援方有可能。”
略微诧异后,锦昌业凝回了心神,谈及朔方城目前的形势,他一时也是分显低沉。
“唉……我何尝不知,但有些事你不知道……我……现在没有理由去向项镇军求援……况且,就算我去求援,他也几无可能理会朔方城的存亡……”
锦昌业神色黯然,似乎很是进退两难。
“不管你有没有什么理由,但只要向项霸戎阐明朔方城的紧要,他必然会出兵支援的。”
秦林越却没有因为他的纠结为难而有丝毫改变想法的态势,尽管他并不清楚锦昌业为何不能向幽门关求援,但他却说出了一番似乎无可辩驳的理由:
“朔方城拥有极其庞大的物资储备,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清楚得多。若是真的任由狄族攻破,那么在朔方城物资的支撑下,整个北冥狄族前仆后继,足以将幽门关生生耗死。只要幽门关被攻破,北冥军镇的士气必然大降,失陷部分城池也必不可免。朔方幽门,共存共亡。如项霸戎那般的战场老将,定然是可以明白其中利弊的。”
听了秦林越这番话,锦昌业不禁一愣,几息思索后,眉梢顿时浮上了一抹喜色。
“你说的不错,秦老三。没想到你竟然也有这般目光如炬的时候。”
锦昌业甚是惊讶地看着秦林越,好像是今日将他重新认识了一遍。
秦林越嘿嘿一笑,又恢复了一贯的散漫:“你是当局者迷。好了,既然你觉得我说的对,那现在,你便让你们锦家的护卫帮我打通道路吧,我替你去幽门关求援。”
锦昌业锁眉片刻,顿了顿,终于缓缓应道:“好,希望,你能给我带来救兵。”
“那就行了。”
得到了他的答复,秦林越立即潇洒地挥了挥手,与那紫衣女子一道走了,只剩下雷楼犹自留在原地看着锦昌业。
对上了他探询的目光,雷楼略显踌躇,但到底还是决意向其躬身一礼:“锦二叔,现在北冥局势动乱,霏凰小姐安危难料,我,我想出城去寻她……”
雷楼的这番请求,是锦昌业没有想到的,他不由望入他的眼底,显得有些诧异与难解。
“现在的情况……唉……”
锦昌业默然半晌,心头纷杂的思虑终究是化作了一声哀叹。
雷楼见锦昌业一副为难的样子,还以为他是在纠结流云霜矿的开采,便忙给他消除顾虑:“锦二叔不必担心流云霜矿,想要那矿藏增产,只需有旺火在矿洞外燃烧便可。在实行之时,锦二叔只要注意让火不盛于我这些日子所控制的火势便好……”
雷楼正想进一步阐述,锦昌业却是抬手示意其停下,这不由让他止住了话头。
“我倒不是在担心这个,即便流云霜矿再重要,但此刻敌军压境,我还不至于昏头到整日想着这些。在朔方城彻底解除了危机、狄族完全撤兵之前,流云霜矿的开采是要搁置的了。”
闻言,雷楼也是放下了心,他担忧的唯有锦昌业为此可能会拒绝放他出城。既然现在锦昌业言明暂时不会开采流云霜矿,那他自然就能深入北冥雪域,去寻找锦霏凰了。
“如果锦二叔是这么打算的话,那还请您能准许雷楼出城,也好让雷楼为霏凰小姐排除危难,助她寻回锦二公子。”
看着雷楼分外认真的神色,锦昌业心头微动波澜。现在外面刀兵剑阵,北冥雪域之内也是情况难料,他却仍想着要去寻人。看来,他确实是对凰儿那丫头用情颇深啊……
默了片刻,他沉思后问道:“北冥雪域危机四伏,指不定要比安心待在朔方城危险几分。你,要是在雪域中出了事,那该怎么办?”
“锦家与雷家的合作会继续,父亲他也绝不会怪罪,还请锦二叔放心。而且,雷家工技,并非没有防身之力。”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锦昌业点点头,也不再说话。只是径直离开了高台,向城门处驻守的侍卫亲自下达护送着秦林越一行出城的命令。
狄族向朔方城冲锋的途中,紧闭的城门却出乎意料地开了,一小队人马几乎是挤着从半开的城门中窜出,架着宝驹迅速地躲开狄族大军,向西南方疾驰而去。
篷帐之中的巫彭手中诡异的印结一抖,这让他瞬时睁开了眼。灰袍下的阴暗刹那便闪出一道可怖的精光,足以让任何见者胆寒。
“拦住那些人,决不能放跑一个!”
阴沉的声音响彻在每一个冲锋的狄族士兵心间,这声音犹如从他们心底最深处所贲发出一般,支配着他们的神思,让他们从冲进朔方城强取豪夺的狂热中生生转向,直逼向那队从城中逃出的人马。
无尽的大军如潮般吞没过去,几乎是一瞬间便将他们彻底淹没在了兵潮之中。
吞没的兵潮持续淹埋着,落水的人马似乎再也没有从中生还的可能。
兵潮犹在涌动着,隐约的乐声却忽地响起,那一道悠扬宁静竟让汹涌的兵潮蓦然一滞。几经骚乱后,终于吞吐出了几个略显狼狈的身影。
挣脱了兵潮束缚的几人立刻如避蛇蝎般远离,并重新向原定的方向飞速遁去。
阴暗的篷帐中,灰袍人毫无征兆地吐出一口发黑的精血。
“可恶!竟然是音术!”
巫彭微微颤抖着手拭去溅在领口的几滴鲜血,愤怒地一拳捶在身旁,掌际深深的积雪竟被他这一击尽皆染成了青黑色。
“……不惜一切!全力攻城!”
因失去了指令而停顿的兵潮突然又活了过来,纷纷回转向了他们原本的目标,带着心中的狂热与渴望,以不可阻当之势,狠狠地冲撞向了雪纹岩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