谛观十八年,小雪,卯时。
人界,关中道,云朝帝都,兴州城。
彼时,兴州城的主干道上一个人影也没有,沿街的铺面也是一律紧闭着,冷风吹过,分外冷清。
“噔噔噔噔,噔噔噔噔……”
整齐的步伐声回荡在兴州城的街道,然后一支三十来人的队伍,从街另一头转到了兴州城的主干道上,他们身着戎装,面无表情,整齐列队,庄严肃穆。
为首的是一名叫霍狼(字胥山)的少年,他弱冠年纪,面容姣好,满身英气,尤其一双炬目,犹如饿狼见食一般,坚毅而深邃,与他对视时,你甚至会感到后背发凉。
可他年纪虽轻,却已然是人界的重要将领,官拜车骑将军。
而他目前正受人所托,领着队伍去办一件事,据说此事事关整个人界的安危。
街的另一头,风易也进到了城内,眼见街道无人,心中大喜,遂赶紧朝着天下楼的方向跑去,本还以为自己能就这样安返天下楼里,结果一个拐角,就让他碰上了霍狼的队伍。
看到霍狼,风易赶紧停下了脚步,深吸了一口气,并审视其他们来,心中期许大家所往的,不是同一个地方,可他看清霍狼等人前往的方向时,一个巴掌顿时按在了自己的脸上,一脸无奈道:“我就知道,你还是不肯放过我。”
霍狼等人所前往的方向正是天下楼,算上今日的话,应该是他们第五次前来“造访”了。而他之所以要造访风易的天下楼,即不是为了吃喝玩乐,也不是为了寻花问柳,而是为了找一个人,她的名字叫做魏罗衣。
这魏罗衣何许人?竟然劳驾车骑将军亲自率人前来查找,关于这事,还得从人灭两界的争斗说起。
原来,人界的云朝,与灭界的修罗王朝,因为连年的交战,导致双方的国力损耗严重,为了彼此都能够休养生息,同时防止别界入侵,双方遂决定暂时休战,并以和亲的方式,来向六界传达它们联合的讯息。
原本和亲是六界普遍存在的现象,这本不奇怪。奇怪的是本着门当户对的原则,该是由人皇祁武的妹妹前去和亲的,但不知为何,当一切准备就绪后,灭界却突然反悔了,理由是他们的王子罗恸罗亲自点名,想要迎娶人界的一位姑娘,而她就是人界云朝大将军魏庆的独女——魏罗衣。
灭界此举的真实用意,人界尚不得而知,而正当人界犹疑是否该答应时,灭界为了表示和亲的诚意,竟主动将自己的王子罗恸罗送到人界作为质子,并提出了在人界完婚的请求。不止如此,灭界唯恐诚意不足,还特地派了一组四十人的队伍,带着厚重的聘礼前来结亲。
如此一来,不管怎么看,灭界和亲的态度都是诚意十足。人界这边是说什么也不好推辞了。
可偏偏就在灭界的皇子抵达人界之时,人界这边却出了大乱子。这头,人皇祁武刚刚接待了王子和使臣,另一头,魏庆之女魏罗衣却以不想出嫁为由,擅自离家出走了。
这一下可把大将军魏庆给急坏了,毕竟擅自逃掉御婚,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即使人皇宽宏大量,不予追究,灭界也一定会以此大做文章的。
为了能够将此事就此按住,保人灭两界相安无事,魏庆一方面连夜将此事呈报了人皇,另一方面又速速召回了尚在北方戍守的侄子霍狼,希望他能够帮忙找到魏罗衣,毕竟他和魏罗衣从小一起长大,对她的性子也是最了解的。
同时受到人皇与大将军的调令,霍狼一回到兴州,立马便展开了没日没夜地搜索,不过几天时间,就已经将兴州城的城里城外都翻了个底朝天,可即便是这样,却还是连个人影都没找到。
不过霍狼非常清楚,以魏罗衣目前的那点能耐,应该是出不了这兴州城的。于是霍狼便有了另一种担心,她开始担心魏罗衣是否遇上了贩子,出于这种担心,霍狼快速将搜索的重点,放在了城内的各大烟花绿柳之地。
而作为天下第一烟花之地的天下楼,自然就成了重中之重,这也是为什么霍狼三天两头的,便会来找天下楼麻烦的缘由了。
街道空荡,人烟寥寥,朝霞依稀,白月杳渺。
但天下楼的门外却已挤满了官兵。
在霍狼的授意下,两个小兵走到了天下楼的门前,开始大力敲打起天下楼的大门来。
“砰砰砰!砰砰砰!”
“开门开门,赶紧开门!霍将军来了,听见没有?赶紧开门!”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在官兵不断的敲门与催促下,一个跑堂打扮人的,打开了天下楼的大门。
“谁呀,这大清早的,呵~~~~欠。”跑堂的打着哈欠,一脸不耐烦道。
可当他一看清眼前的人时,脸上的表情立刻就僵住了。
“这……这不是霍将军吗,您瞧这大清早的,您就……”跑堂一脸客气地笑道,说话时,还会时不时地往里瞅,看起来很是心虚。
咚咚!咚咚!咚咚!
就在跑堂与霍狼纠缠的时候,风易的心口忽然传来一阵刺痛,似乎在疯狂地暗示着什么。
“小萍……”
风易捂着心口,蓦地又唤出了那个名字,他抬眼看着天下楼的一个方向,心跳开始加速,一滴眼泪不自觉地从眼角滴落,莫名的,他迈步向前,可不知从何处弹过来的一粒石子,阻止了他的步伐,他回过神来,赶紧又停下了脚步。
“不行,不能就这样进去。”
风易暗自告诫,遂又打算催动六参,直接飞回到屋子里,刚准备运功,又觉得有些不妥,遂赶紧散去了六参。
“不,也不能催动六参,否则会惊动到霍狼的。”
走也不是飞也不是,风易有些急了,他知道他必须赶紧进去,否则再这么下去会出问题的。
于是他快速往四周张望了一下,然后避着官兵,快速来到了距离天下楼八丈距离的地方,然后一个纵身,跳到了一间屋子的顶上,并踩着瓦片,来到了天下楼的背面,徒手扒墙,朝着自己房间的位置爬了过去。
“先换身行头再来与霍狼纠缠吧。
看霍狼那架势,今天他若不找点什么出来,是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了。
不过刚才的那种感觉……一定不会有错的,天下楼里面一定有事发生。”
风易想着想着,已经爬到了天下的第三层楼。
他翻过窗户,回到房间,并快速走到房间的入口,悄悄隙了一点缝朝楼下看去,一见霍狼已经进到楼里,不由大惊,遂赶紧找起了衣服更换,并暗自期许:“希望姚妈一个人也能应付得了霍狼吧。”
另一头,霍狼见那跑堂的神色异常,压根没等他通传,一把将他推到一旁,领着队伍便进到了天下楼里。
“霍将军,您看我们都还没营业呢,您贸然闯入,于理不合啊。”
跑堂一见霍狼等人闯入,吓得脸色苍白,他赶紧起身,并不断地挡在霍狼的身前,试图拦住他们。
可他到底是势单力薄,任凭他的如何叫嚣、阻挡,也根本止不住霍狼,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霍狼领着队伍,来到了酒楼中间的舞池。
时下天下楼尚未营业,舞池里一个人也没有,霍狼走到舞池的中央,开始环顾起四周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能够如此安静地审视天下楼。
天下楼是一间以红木为主、青砖为辅所搭建的酒楼,因此它的色调也是以青红交替,给人一种书香之韵,看着极富内涵。
进入楼中,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圆形的舞池,舞池的底部,画了一个大大的太极图,照平日里,舞池作为天下楼最火的存在,是根本瞧不见这个太极图的。
舞池的上方是挑空式的,四周为客房,而中间悬空的位置,则悬吊着七盏黄色的大灯笼,呈北斗之阵而列,若在晚上见着,则极为梦幻。
以舞池为中心,呈八面向四周展开,楼里一共摆放了三排红木桌椅,用作客人饮酒作乐,再往后则是一间间外观一致的房间。
要说这桌椅的摆放,也是极为讲究的,乍看之下,桌椅单单只是沿着舞池整齐摆开的,可一旦细看,就会立马发现个中蹊跷,因为这桌子与桌子之间的间隙,其实是有规律可循的,只平着看是不出个所以的,但若从楼上往下看,你就会发现,这些个桌椅,竟是按照八卦的方位所排列的。
这天下楼上上下下总共三层,第一层主要用作客人们吃喝玩乐,第二层主要用作客人的休憩住宿,第三层主要用作贵客接待,以及各位当家的住宿。
乍看之下并不稀奇,可一旦住进去,尤其是当你住过两间以上的房间,你就会知道这里面的房间也暗藏玄机的。
天下楼的客房,只看外观的话,那是一模一样的,可你一旦住进去就会发现,每一间的布置都是不一样的,有的摆满了草木,有的则摆满了石雕,甚至有的还会为你修砌一小方水池。
可为什么要如此设计呢,这是因为在修建之初,为了使它能够别于其它的酒楼,天下楼特意找了风水大师,以五行八卦为基础,给每一间房都布置了不同的摆放,以求所有的客人住进天下楼里,都能够感到宾至如归,风调雨顺。
于是凭着这些噱头,天下楼在短短数年时间,就成为了天下第一的酒楼。
当然了,它里面的秘密还远远不止这些。
霍狼站在舞池的中央,经过一番简单的巡视后,将目标锁定在一间三楼的客房。
“奇怪,我记得这天下楼的第三楼,是只有贵客和他们几个当家的才能住宿的,现在酒楼尚未营业,根本无人会上楼打扰,是何等身份的人,竟然还需要安排两个壮汉守门?除非……”
霍狼暗自揣测着,他心中疑惑,眼睛一咪,他那锐利的眼神,立刻如同钢钉一般,钉在了楼上的两个壮汉身上。
两个汉子一看霍狼正在看着他们,顿时觉得一阵毛骨悚然,开始有意无意地挪动脚步,看样子似乎想要逃走。
看着他二人鬼鬼祟祟的样子,霍狼更是坚定了心中的疑惑,他正思量,忽的感到有人窥视,遂低头巡视,却看那跑堂的,正悄悄地看着自己。
跑堂的发觉霍狼在看自己,立马低下了头,眼睛开始有意无意的向一旁瞥,其方向正是之前霍狼所瞧见的那个房间。
霍狼见到,再不迟疑,领着队伍便往楼梯处走了去,刚要上楼,一个身穿红衣,浓妆艳抹,体态丰腴的中年女子,笑盈盈地挡在他们面前。
“哟,霍爷来了,您看您来就来吧,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姚妈我好让姑娘们准备准备呀。”
说话的人,正是风易口中的姚妈,也是这天下楼的掌柜。
看着她的出现,霍狼几乎可以断定,三楼的那个房间里,一定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只见他眼睛一眯,根本没理会姚妈,往旁边一绕,继续朝楼梯处走去。
“哎呀,我说霍爷呀,这姑娘们都还没起床呢,您就这么闯进去,不太好吧。”
眼看着霍狼就要上楼,姚妈脸上一惊,赶紧一扭一扭地追了上去,往楼梯口一挤,将上楼的唯一去路给拦了下来。
“要不,您先找块地方坐坐?姚妈我给您安排个大房如何?”
姚妈一面赔笑,一面挡住了霍狼的去路,然后有意无意地瞥了瞥楼上,又赶紧朝霍狼等人吆喝了起来。
霍狼见着,脸色随即一沉,因为他清楚的看到,姚妈方才所瞥的位置,正是他方才察觉到异样的那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