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守真半仰在罗汉榻上,写完了书信之后,回想着一天的惊险与刺激。
自己从来没有料想到会与小金仙能够单独说上两三句话。
按照自己的奢望,能够远远望见佳人一两眼,已经是极限。
没想到,上天待自己不薄,竟能近距离看到了小金仙。
只是,自己当时的表现太迟钝,总想着一切重来或许自己会表现的好一些。
嘴角扬起了笑意,但很快就消失。
“再见面又能如何?难道还想让她认出自己来?”
“算了,那只是徒增烦恼。”
“一个是亲王的女儿,一个是掖庭的下人。”
“既然没有结果,那就不要奢望。能够为她做上一两件事,是我最高兴的付出。”
“我甘心,我愿意,只要她过得幸福,我远远望去,就可以融化在她的笑容里。”
卑微的爱情!
这该死的爱!
这止不住的爱意!
守真越想越清醒,虚火攻心,让他没有了睡意。
起身从罗汉榻上下来,他来到外屋看到清风和明月都已经睡熟,没有打扰两个孩子,直接去了厢房。
“张皋,长明,准备些肉食,生肉熟肉都行。”
“道长,你饿了?”张皋问道。
“没有,这是给梵音寺的狗准备的。一会儿,你们拿着肉食吸引走寺里的狗群,我去见一下石秀。”守真吩咐道。
二人连忙举灯去厨房寻找肉食。
自从知晓了石秀在梵音寺做主持,守真一直想联系上他。
虽说梅花别院和梵音寺就隔着一个后花园,但由于寺内养了狗群,迟迟无法联系上。
守真担心的是,梵音寺本是神僧惠范的大本营,即便石秀接替惠范成为寺内主持,也不免被有心人打上惠范一系的标签。
如果自己贸然前去拜访,很容易被有心人惦记上。
为了不打草惊蛇,守真决定夜访。
费了半天劲,终于见到了久违的石秀小和尚。
一脸惊喜问道:“道长,你怎么来了?”
“打听出你的下落,我便寻思着怎么能私下里见到你。没想到寺院里的狗群动静太大,我不得不拖延了数日才过来。”守真解释着。
“哈,这些野狗没人喂养,我让僧人每日将剩饭留给它们,倒是跟着我们吃起素来。”
“那实在不好意思,为了不出现犬吠,我让手下之人用肉食将它们引开,它们又开荤了。”
“哈,无妨。它们又不是僧狗,不用受僧戒。”
“石秀,你可知我住在哪里?”守真的双眸里闪着光彩。
石秀听出言语中的兴奋,连忙问道:“住在哪里?”
“咱俩其实就一墙之隔,我客居在太平公主府的梅园别院。”守真少有的露出炫耀之意。
“真的?这么近!以后我们可以天天见面。”
“怕是不行,我每次翻墙而来,会引起其他人注意。”
石秀神秘道:“无需翻墙,寺里有一条密道直通后花园。师兄说,梵音寺本就是公主出资修建,原本就是府里的私人寺院。”
“竟有密道!看来以后我可以天天来打扰你了。”
石秀笑道:“荣幸之至,我来到洛阳之后没有相熟之人,除了打坐诵经之外,便只有每月一次与师兄相聚时才有说话之人。”
守真理解石秀的寂寞与孤独,小小年纪就成为了梵音寺的主持,必须装出持节稳重之意,才不会被香客小觑,特别是来梵音寺上香之人大都为权贵皇族的女眷。
两个人寒暄叙旧了一会儿,石秀主动说道:“道长可是来找师兄?”
“如今,太后退位,新帝上位,我们的计划已经完成了一半。即便见到你师兄也无非是继续等待下一任新帝继位。因此,见与不见都无妨,但是见你却是最急切。”
“道长找我有事?”石秀奇道。
“没事。当初,令师的书信曾经提及你生性淳朴,担心你被人欺负。特别是你离开了生活多年的天龙寺,来到人生地不熟的洛阳,我担心你一时半会儿无法适应。”
“哈,多谢道长惦念。梵音寺乃是小寺,平时少有人来访,寺内仅有两三僧人,皆为师兄培养起来的亲信,倒是我,经常麻烦众人。现在知晓道长就住在梅园别院,以后可以常来常往,小僧不会再寂寞。”
守真是长安昊天观的第三代天师,也曾经历过这段时期。
那时,师父道隐天师一心想去云游天下,高山访友,观里仅剩下数人。幸有魏广宗等人支持,加上守真闲不下来,众人齐心协力,在长安城内折腾一番,获得了城内名门望族势力的认可和推崇。
石秀却不同,他有一个盛名之下的师兄,神僧惠范,早已搅得洛阳城内一片风雨,无需石秀再打响名声。
而且石秀生性淳朴,聪颖过人,他不想走师兄这条老路。
“自然是好。刚才你说,你师兄每个月只跟你联系一次,他跟你说过今后的计划吗?”
石秀摸了摸光头,说道:“计划倒是没有说过,只是在言语之间,小僧自己推测,与道长所言相同。师兄也想着等候下一代皇帝时再为师父平反。你们的想法竟然出奇的一致。”
“他也是这么认为?还真跟我想到一起去了。”守真笑言。
“师兄近来跟温王李重茂走得很近。虽然没有明说,但我估计他押注押在了温王身上。”
守真讶道:“那我们之间可能有冲突了,我押宝押在了卫王李重俊身上。”
石秀笑曰:“师兄提及过卫王李重俊,但师兄考虑,卫王已经弱冠,王府里早已形成了势力,不容易接近,更无法掌控卫王。而温王只有十岁,刚刚开府建牙,容易混进自己的人。”
守真谨慎道:“我也曾这么考虑过。之前,我曾以为谯王会成为皇太子。没想到,我还未采取行动,谯王已经被贬出京城。这花落谁家,还真不好说。”
“谯王过于自负,实在无法掌控。师兄说,如此张狂之人,听不进他人的意见,不如早点废掉。”
守真心中一动:“谯王之事,是你师兄所为?”
石秀低声道:“虽然他没有承认,但我能从言语中听出来。确实是师兄在韦后面前说了些话,引得韦后对谯王极为不悦,将谯王贬出京城。”
如此交心之话,石秀没有丝毫隐瞒,守真大为感动。
“这如何是好?如今,你师兄看好温王,我看好卫王,双方岂不内讧了?”守真烦恼道。
“无妨,我觉得你们一人保一个才是最保险。就像是道长所言,花落谁家都不好说。既然都为平反一事,那就两个亲王都要拿下,不管谁最终坐上了帝位,都算是押对。”
守真点头道:“这样也不错。如果一个人押两个亲王,容易被人拆穿。一人押一个亲王,只要我们之间的关系不被人发现,就不会失败。”
石秀聪慧过人,身居事外,反而看得清楚。
两个人聊到了清晨,守真才不得不返回梅园别院,临走之时,走的是密道,算是认了认路,以后再来就可以走密道,直通石秀的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