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风眠在厢房里与张皋闲聊:“我记得你一直跟随在道长身边,却不知道如何称呼?”
“在下张皋,本就是杂役,跟着道长走南闯北,做些劈柴喂马的活。”
两个人寒暄之后,气氛轻松了许多。
薛风眠见厢房角落里有两尊陶制投壶,临时起意道:“闲来无事,玩几局投壶吧。”
张皋本非文人,不善于交际,见有了消磨时间的提议,马上附和道:“好久没有玩,手脚生疏了,我且搬过来耍上几把。”
二人一起动手,一人一尊投壶搬到了宽敞之处。
投壶本是士大夫文人玩的一种游戏,脱胎于射箭。(注①)
春秋战国时期,诸侯宴请宾客时的礼仪之一就是请客人射箭。
那时,成年男子不会射箭被视为耻辱,主人请客人射箭,客人是不能推辞的。
后来,有的客人确实不会射箭,就用箭投酒壶代替。久而久之,投壶就代替了射箭,成为宴饮时的一种游戏。
至三国时期,温侯吕布曾经百步穿杨,辕门射戟,替刘备解围,便是古制礼仪之一的“射礼”。
当时,大将纪灵没有毁约,正是遵循了古礼。
到了魏晋时期,投壶的壶有所改进,在壶口两旁增添两耳。因此在投壶的花式上多了许多名目,如“依耳”、“贯耳”、“倒耳”、“连中”、“全壶”等。
士大夫文人投壶时,有许多礼仪,须有司射(主持人)、乐工(伴奏)等,还会定下输赢喝酒,吟诗作赋等。
张皋和薛风眠二人省去了这些麻烦,每人从投壶里拿起四只箭矢,站立于一人身高左右远的距离,往投壶里掷矢,看谁掷中的箭矢数量多。
暖阁里,守真问道:“今日伴驾圣上去禁苑游玩本是高兴之事,崇简为何愁眉不展?”
“圣上在禁苑宴请百官,君圣臣贤,上和下睦,极为尽兴。只是,安乐公主大闹卫王和温王的宴会,让圣上丢了颜面。”
守真边吃边问道:“你回府之前,我已经略有耳闻。这是因何而起?”
薛崇简苦笑道:“没想到传得这么快。起因嘛,自然是安乐公主想要从梁王府搬出来,准备营造一处堪比我府的公主府。”
尚善坊除了几座官署之外,只有两处私宅,一处是镇国太平公主府,一处是梁王府。
与尚善坊相对,天街的西边,是积善坊,除了住着临淄王李隆基等安国相王之子之外,还有两处私宅,一处是张易之的府邸,一处是镇国太平公主的府邸。
镇国太平公主在圣神皇帝亲政时期,广置别业。
除了积善坊、尚善坊有府邸之外,积德坊、乐和坊、义归坊,都有镇国太平公主的府邸。
安乐公主不敢打姑姑镇国太平公主的主意,但张易之早已被诛杀,其府邸空闲。
更重要的是,张易之的府邸与梁王府仅一街之隔,绝对是营造公主府的极佳位置。
没想到的是,刚刚晋升卫王的李重俊也看中了积善坊的这处府邸。
原本是义兴郡王的李重俊居住在淳风坊,淳风坊向北隔着两个里坊,就是积善坊。
“为之奈何?结局如何?”
郢国公薛崇简摇头道:“圣上将安乐公主召入宫中,还未传出消息。”
“为何要争这处宅子?偌大的洛阳城,还没有第二处宅子容下亲王或公主吗?”清风问道。
薛崇简笑道:“你年纪尚幼,自是不懂离着皇城越近越金贵的道理。那意味着圣眷正隆,简在帝心。”
“没有人让一步吗?”清风反问道。
“张易之的宅子本是卫王李重俊先一步看中,都已经上报于圣上。圣上应允,岂能轻易改口?”
“公主也不让步吗?”
守真答曰:“如果公主让步的话,就没有今日的冲突。”
“为何不让步?”明月感兴趣问道。
“这事也不是安乐公主一个人的事。据说,背后还有驸马武崇训的怂恿,他身为高阳郡王,既想要搬出梁王府,又不想离着梁王府太远。两家对门而居正是最合适。”薛崇简解释着。
守真早已吃饱,看着薛崇简又拿起一个毕罗,说道:“你这是多久没有吃饭?”
“夫人去了梁王府,与女眷一起踏青,说是明日方回,我也就懒得一个人吃。”
守真不是在乎毕罗吃食,但仍被气乐:“贵府和梁王府就一墙之隔!”
“一墙之隔是一墙之隔,但女眷们闲聊起来就会没完没了,正赶上过两日的清明扫墓,需要安排一下具体行程,如果岔开扫墓时间,或许会扫墓结束后再回来。”
暖阁里的人闲聊时,厢房里传出了喝彩叫好之声。
明月第一个跑了出去看究竟。
他却很久没有回来,清风第二波出动。
“他们在厢房里玩投壶呢。”靠谱的清风回报道。
“输者可有吟诗作赋?”
“没有,只有饮酒,输者连饮三杯。”清风回道。
说话间,厢房里起了争吵声。
守真和薛崇简起身赶去厢房。
“我这叫骁箭,懂不懂?箭跃出来能够接到手里也算二次机会。”薛风眠的箭矢投到壶里,壶身反弹出来,他用手接住箭矢,没有让它落地。
张皋却认为,箭矢没有停在壶里就不算数。
薛风眠的投壶玩法是跟在郢国公薛崇简身边学到的,觉得这本就是常规玩法,没有什么可质疑的。
其实,投壶有许多玩法,也有许多术语。
例如说,“有初”(第一箭入壶者)、“连中”(第二箭连中)、“贯耳”(投入壶耳者)、“散箭”(第一箭不入壶,第二箭起投入者)、“全壶”(箭箭都中者)、“有终”(末箭入壶者)、“骁箭”(投入壶中之箭反跃出来,接着又投入中者)。
张皋没有接触过这么多讲究,只认为一人一次机会,投入壶中即可,再投也不作数。
守真和薛崇简进屋,二人才停下争吵,明月和徐长明退到了一旁。
“玩得这么起劲,我也来一局。”薛崇简笑言。
“我来做司射,正合适。”守真主动请缨道。
薛崇简正想邀请守真一起玩一局,忽然想起守真的胳膊有疾,笑曰:“再好不过,有了司射,你们都听司射判罚,再无异议了吧。”
守真重申投壶规则,刨除了冗繁的玩法和规则,听得清风、明月、徐长明等人都想玩。
谁输谁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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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投壶,《醉翁亭记》中的“射”就是“投壶”。从先秦延续至清末的中国传统礼仪和宴饮游戏,如今的宴饮游戏只剩下摇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