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
清风和明月回到了守真的身边,两个人被师父守真检查了一遍功课,然后又被守真套出了突厥公主阿史那果儿的心事。
守真为二人新定做了道袍,沐浴后换上新衣,又让魏广宗将两个小道童送回了阿史那果儿的身边。
张皋替守真送去请帖,请来了薛崇简和武延秀。
落座后,守真说道:“刚才,清风和明月回来过。据我分析,公主得的应该是心病。”
“心病?心脏有问题?”
“非也!有心事。”
“这……什么心事?可与延秀有关?”薛崇简并非笨人,马上想到了武延秀。
果然,武延秀没有反驳。
“延秀,现在没有外人,你说说,你对公主到底怎么想的?”
武延秀像是极力回避这个话题,却也知道无法避开,愁眉不展道:“她是突厥公主,我是大周使者,没什么想法。”
薛崇简听后,不悦道:“没什么想法?没什么想法,你还去她身边嘘寒问暖?我看她拖延时间,全是因为你。”
“因为我?因为我?她再怎么拖延时间,也要嫁入李氏皇族,这个道理她还是知道的。怎么会为了我?”武延秀情绪爆发。
“慢着,这里我要为延秀说两句。公主拖延时间不全是为了延秀,她本就不想嫁到洛阳,如今遇上了契丹截杀一事,更是想找借口回黑沙南庭。”守真说道。
“不想?当时定下和亲之时,为什么不早说?”薛崇简察觉自己的功劳竟是建立在他人的委屈之上,有些冒火。
“怎么说?难道让她违背突厥可汗的意愿?难道让她背负突厥和大周开战的罪名?”武延秀替阿史那果儿开脱道。
“她现在拖延时间,然后到了京城再表明不愿意嫁给李氏皇族,这样就不会引发突厥和大周的大战了吗?”薛崇简反驳道。
“你说怎么办?合着,她必须牺牲自己的婚姻才能换来突厥和大周的结盟?”武延秀反问道,语气不善。
“她一个人的牺牲换来多少士兵和百姓的生命和幸福?”薛崇简高屋建瓴道。
“如果两国国君不好战,怎么会有牺牲的士兵和波及的百姓?”
武延秀效仿苏武牧羊,在突厥待了六年,认识战争的残酷比很少出京城的薛崇简要深刻的多。
“我大周圣神皇帝从未主动出兵!”薛崇简极力维护道。
不得不说,圣神皇帝在军事方面很难称之为圣神,除了长寿元年(公元692年)击破吐蕃,重新占据安西四镇之外,其他边境都有或大或小的疆域失守。
“你是指责突厥可汗吗?他会因为你的职责而不开战吗?他连最宠爱的女儿都可以牺牲,还怕牺牲手下的士兵和部落吗?”武延秀追问道。
“你的意思是说这次和亲没有意义?连公主的身份都不能保证突厥可汗继续开战吗?”
薛崇简操劳一年的时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徒劳浪费了一年的精力,竟全无保证,他不想就这么被武延秀否定了自己的努力。
“你觉得呢?一个连自己女儿都能够牺牲的人,会在乎牺牲他人吗?你从来不考虑这个问题吗?”武延秀反问道。
“这是可汗的问题,为什么要我考虑?”
“因为你太注重自己的能力,因为你一生顺风顺水从未受过挫折,因为你觉得政治面前的诺言是永远有信誉的,因为你觉得一个女人可以决定两个国家的命运!你太幼稚了!”
武延秀被阿史那果儿折磨了一路,在幽州憋闷了一个月,情绪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
“我幼稚,是谁将你从黑沙南庭救了回来?我幼稚,是谁和可汗签订的和亲结盟?我幼稚,是谁在公主身前鞍前马后?要不是你整天甜言蜜语,要不是你整天玩暧昧,公主会有心病?”
薛崇简怒气冲冲,他年少有为,身居高位,身边接触之人皆为皇嗣子弟,从来没有人指责自己幼稚。
“我玩暧昧?你自己玩暧昧怎么不说?整天与天姬眉来眼去,你是能给她一个说法,还是能给她一个未来?你怎么好意思说我?至少,我没有家室,我不会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
武延秀玉面一寒,全然不顾两个人的交情。
身为皇族子嗣,两个人从小就相识,一起读书,一起射御,在众多皇族子弟里,两个人的关系相当不错。
后来,武延秀被送入突厥,薛崇简只能一个人去弘文馆读书。
五年多未见,两个人昔日玩伴在突厥的黑沙南庭相见,其身份早已分出高下。
武延秀在仇人突厥可汗面前可以隐忍,装出低眉顺眼的样子,但在儿时玩伴薛崇简面前,他真的做不到。
一路上,两个人仍以名字互称,从未想过称呼各自的官职和爵位,说明两个人都很重视儿时的友谊。
今天,两位少年好友第一次翻脸,相互指责。
正如武延秀所言,薛崇简这一生顺风顺水,从未遇到过什么坎坷和困境,人生所走的每一步早已被母亲太平公主铺好了道路。
谁敢招惹当今第一公主太平公主?
正如权倾朝野的梁王武三思,如日中天的宠臣二张兄弟,都莫撄其锋。
薛崇简自从被契丹骑兵追杀之后,心中一直憋着一口闷气,虽然不是针对武延秀,但被武延秀引爆了这口闷气。
盛夏酷暑,火气十足,二人再也压不下这口火气。
武延秀更是不用说,六年的隐忍,本以为马上就可以走大同,过雁门关,直奔神都洛阳,没想到被追杀到了鲜卑山,辗转到了幽州。
那种死里逃生的落魄感和对美好生活的失落感,让他心灰意冷,对阿史那果儿都有了一种疏离感,只觉得苍天对他不公。
阿史那果儿对他的身心折磨,让他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六年的青春,情窦初开,六年的陪伴,最长情的告白,他的心里怎么会没有阿史那果儿的身影?
突厥可汗的残暴凶狠让他下意识的隔离着两个人的心,一路上鼓起勇气想要挥剑斩情丝,但每每后悔之后的藕断丝连让两个人生出无数的分分合合。
苍天的不公和情人的断肠,让他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憋闷,与好友薛崇简针锋相对,正面硬刚起来,可谓是针尖对麦芒。
“且慢!你们这是干什么?必须给我一个说法,不然的话,谁也不能走!”守真将左手的流珠扔在长案上,愤怒的拍着长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