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真不忘将清风护在自己的怀里。
清风紧紧拽住他的那条残疾的右臂,已然吓坏,但有了师父守真在身边,心中像是有了依靠。
守真想着自己从襁褓里就被抄没于掖庭,根本没有童年,从记事起就被宫里的老人教育培养成为下人。
未及十岁,知晓自己的家族乃是冤死,恰逢东宫政变,自己诈死乔装成死尸,被人运出皇城,在夜色的掩护下成功逃脱。
拜入师父门下,从少年时期就开始为当年的血案筹谋平反,为此,找到了当年的血案幸存之人,以及冤死家族的子嗣。
少年将众人改编成商会,假托西域胡商的身份,行走在河西道走廊,赚取无数财富,收买宫内、朝廷、王府等各方奴籍下人做内应,甚至有手下兄弟亲自卧底做内应,只为能够平反当年的血案,为家族洗脱罪名,重证清白。
守真通过内应提前知晓大周有意与突厥结盟,便亲自赶到黑沙南庭,提前与淮阳郡王武延秀结交为好友,准备以武延秀为突破口,打通梁王武三思这条线。
没想到,竟意外收获了郢国公薛崇简的友谊。
薛崇简乃是当朝第一公主太平公主的次子,太平公主的权势比梁王武三思还有雄厚。
守真一举两得,自觉老天眷顾自己,可以让当年的血案沉冤昭雪。
这一路上,心情极为不错。
却没有想到,老天竟是给一个甜枣又打了他一棒子,将他活活打死,冤死在沙漠里。
守真不知道这种垂死挣扎的状态持续了多久,只觉得自己的嗓子里吐出来的都是沙土,干咳到肺部剧痛的那一刻,自己才觉得还活着。
沙漠风暴终于过去。
四下一片宁静。
寂静的可拍。
刚才还是黄沙压境,宛如黑夜。
此时,却已经是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太阳依然悠闲的悬在空中,仿佛刚才的噩梦没有出现过。
“清风……清风!”
如果不细听,根本听不出是在什么,多为呜呜的声音,像是嘴里读着东西。
清风缓缓醒来:“师父。”
“呜呜……呜呜……”
清风抖落身上的沙尘,哑着嗓子:“师父,怎么不会说话了?”
“呜呜……”
守真的嗓子彻底废了,越着急越说不了话。
一顿比划时,他看到了身边的人,竟是骨朵。
连忙将骨朵翻过身来,一顿抢救。
终于听得骨朵咳嗽了一声,有了反应。
守真躲得快,骨朵的一口沙土喷到了旁处。
想要找水囊湿润一下嗓子,却是再也没有找到水囊,守真的心里“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呜呜……”
他向骨朵比划着,示意骨朵去找突厥公主。
而他带着清风去寻找薛崇简、武延秀等人。
清风则是想跟着骨朵去找明月,但是见守真连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留在守真的身边,帮着呼喊道:“明月!”
不过,当清风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变得干裂陌生之后,自己也吓了一跳。
直到夕阳西下,众人才缓了过来,清点人数,竟只剩下两百余人,战马也仅余五十余匹。
沙漠风暴竟比沙地陷阱还有强悍凶残!
每个人欲哭无泪。
各自找着最亲近最熟悉的人聚在一起,眼神里全是劫后余生的那种幸存下来的无助感。
守真、清风、魏广宗、张皋、徐老翁、徐长明几个人围坐在一起,用仅有的一个水囊里的马血漱口。
薛崇简、薛风眠、武天姬等人聚在一起,面面相觑。
阿史那果儿、明月、武延秀、骨朵等人凑在一起,全都没有了言语。
之前,骨朵紧紧守护在阿史那果儿身边,除了保护公主之外,也有将武延秀隔离开外的意思。
骨朵对突厥可汗忠心耿耿,不想因为武延秀的私情而毁掉突厥与大周的结盟。
加之,骨朵对武延秀的印象本就不佳,更是让骨朵时时堤防着武延秀。
刚才那场恐怖的沙漠风暴过去,骨朵看到武延秀的衣服早已破烂不堪,后背一片猩红,那是风沙砾石肆虐过的伤痕。
听其他的突厥勇士描述,公主差点被风暴刮走,幸亏武延秀时时将公主压在怀里,没有让公主受到伤害。
骨朵因此一事改变了对武延秀的看法,但嗓子已经坏掉,说不出什么感谢之言,只能留待以后再表谢意。
经过这场沙漠风暴,人心涣散,看着茫茫黄沙里露出半截的尸首,再也没有人出面安抚众人。
守真用手比划着,让徐老翁组织幸存的火兵,去寻找那些刚刚死去的战马,灌满水囊,或者现宰现饮用,反正不喝也带不走这些死去的战马。
他领着清风整理着能够找到的遗体,虽然没有太多力气将他们埋起来,但随意遮掩一下,心中默念法事经文还是可以的。
其他的人,恐惧过后,该悲伤的悲伤,该哭泣的哭泣,只是一切悲痛情绪发泄过后,总是要面对这幅悲惨世界的。
看着守真等人忙碌,众人被带动起来,放下悲切的哀愁,开始正视眼前的处境,没有希望也看不到未来的处境。
不知道为什么,幸存下来的人受了一场惊吓之后,在吃生肉的时候格外的超量,就像是报复性消费一样,每个人都比平时吃得多。
可能也有不想浪费的想法吧。那些死去的战马没有办法带走,只能多吃点,以免浪费。
逐一“享用晚餐”之后,守真尽可能的收集着水囊,希望能够人手一个,最大限度的带走所有能带走的马血。
这次灾难过后,所有人的反应都在守真的意料之内,唯有阿史那果儿。
阿史那果儿仍然带着神秘面纱,居然没有被吹走。
她仍然是那么任性。
水囊里的仍然装得是清水,而非马血。
或许,她是唯一个能够用嗓子说出话的人:“你不是说保护好我送给你的清笳吗?清笳呢?这就是你说的永远?这就是永远?”
武延秀无奈。
他嗓子本来就干裂的说不出来话。
如今,又是怒火攻心,更是无法说话。
当时,他为了保护阿史那果儿,费劲将她护在自己的怀里,狂沙肆虐的时候,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去管背后的清笳?
他躬着身子,任由风沙吹打自己的后背,衣服都被狂风撕裂,真的不知道清笳被吹到哪里去了。
武延秀用手比划半天,也没能哄得公主开心。
心灰意冷,想哭却哭不出来,体内早已严重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