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黄沙,茫茫沙漠,酷暑炽热,是留给人们最直观的印象。
而不时地口吐黄沙,嗓子发干,嘴唇干裂,却是最深刻的体验。
热风打在人们的脸上、身上,生疼生疼。
滚烫的沙子像是将人们当做糖炒栗子,而战马接二连三的倒在了黄沙之中,每个人的水囊里早已换上了满满的马血。
没有人知道前方的路还有多远,但人们知晓自己已经坚持不了多久。
那些前些日子受了重伤的战士和勇士,由于脱水之故,没能熬到沙漠的尽头,永远的留在了浑善达克沙漠。
守真简单的为他们祈福做了法事,再也没有“否极泰来”的想法。
因为厄运接踵而来。
广阔的沙漠里,没有了道路的限制,众人便少了约束,行进的队伍多以扇形为主,犹如放羊。
薛崇简和骨朵早已没有了精力去统御队伍,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沙子上,随时都有倒下的可能。
身上的衣服湿了干,干了湿,已经失去了原有的颜色,再加上顿顿都是喝马血吃生肉,沾染上血色经过黄沙的洗涤,早已说不出是什么颜色。
这时,沉闷无声的人群里爆发出一声极为罕见的尖叫声。
“啊!快救人!”嗓子干裂后,尖叫都失去了音调,像是鬼叫。
当人们听清楚尖叫声后,蹒跚赶来,发生不少的人已经陷入了沙地。
“沙地!”
骨朵曾经提及的“沙地”!
可以瞬间生吞一个人进去的沙地!
比沼泽还恐怖的沙地!
据说,陷入沼泽时,只要有绳子就可以将人拉回来。
但沙地不同,不给人施救的时间。
众人眼睁睁看着数十人的脑袋消失在沙地里,嘴里发出呼呼的狼毫声,人们却毫无办法。
守真连忙查看清楚自己身边的人,不幸中的万幸,相识的几位友人都还在。
魏广宗和张皋面面相觑,相互点头示意,意思是一定要看好守真,千万不能让他走在前面。
恐惧中带着痛苦,痛苦中饱含着无奈。
人们向着沙地的方向拜了拜,算是祭奠了友人。
遥望了良久,像是时间停滞。
接下来,队伍又自发的有了队形,不再是扇形,而是一字型。
打头之人是郢国公薛崇简。
少年郎薛崇简身负重责,主动走在前面。
武天姬和薛风眠劝了半天也没有劝动他改变主意。
骨朵说道:“我们各自领一半的时间吧。你从黄昏到深夜,我从深夜到清晨。”
守真说道:“我补充两个办法。一是让战马走在前面,一是用衣物准备些绳索,随时搭救走在最前面之人。”
“这个办法好。让战马先行。”武天姬苦闷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喜色,她最是担心薛崇简。
武延秀嘿嘿一笑,再也没有了玉面粉腮之色,说道:“我就知道道长有办法。”
“自毁粮食的办法算什么好办法?只能祈求前方再也没有沙地。”守真谦逊道。
薛风眠感激道:“多谢道长的办法,至少能够保住了主公的安危。”
平时兄弟几个人聚在一起,肯定要逗逗乐子,聊上几句。
如今,脱水严重,说话费嗓子,嗓子发干发痒,说几句话都觉得嗓子疼,像是裂了一样。
众人只能匆匆散去,各自准备。
武天姬最上心此事,火兵宰杀战马,准备开饭的时候,她用马皮割成数段,结成了皮绳,准备了数条,分给众人,自己背上了一条。
薛风眠大惭。
他本不看好武天姬暗恋自己主公薛崇简一事。
郢国公薛崇简可是当朝第一公主太平公主的次子,也是太平公主最欣赏的儿子。
并且,薛崇简娶得是权倾朝野的梁王武三思最疼爱的女儿。
如此天作之合,乃是皇家平衡政治势力的杰作。
岂能让武天姬破坏了?
草原一行,薛风眠逐渐对武天姬改变了印象,有些怜悯她对主公薛崇简的付出,因为在他眼里,这一切的付出是不会有结果的。
或许,还会有一个很坏的结果。
众人休整之后,即便前行。
这一次,有了战马在前探路,人们的心里轻松了一些。
走在队尾的守真却出手救下了一头栽倒的徐老翁。
徐老翁身为火兵主事,操劳过度,脱水严重,眼前直冒金星,直到坚持不住,一个跟头栽倒。
守真离着近,为徐老翁掐了半天的人中,才让徐老翁苏醒过来。
“先喝点吧。”守真举着水囊里的马血。
孙子徐长明孝顺的接过水囊,替爷爷送到了嘴边。
想要抬着徐老翁前行是不可能,没有人有如此充沛的精力,只能任由徐老翁自行慢慢缓过来。
队首和对尾的战线越拉越长。
沙漠真正的危险终于降临,月晕之后便是沙漠风暴。
风沙越来越大,漫天的风沙打在脸上和身上就像是刀割一样,让人睁不开眼睛,只能将身体放倒,躲避风力。
稍稍能够睁开眼睛时,天空已经变成了黑夜,黄沙就像是化成了乌云,聚在众人的头顶,犹如泰山压顶般让众人窒息惊恐。
“这算什么?数年的布局谋划,仍是不如天算!今天就葬身于此?我不服!苍天为何如此不公,让我含冤而死?我死后,如何对得起先人,如何对得起为平反血案而努力隐忍十数年的兄弟们!”
守真蜷缩着身子,真想大哭一场。
“不要待在原地,不要让沙尘埋在下面,全部聚在一起,全都动起来!”骨朵的嘶吼声响起。
守真这才发觉自己的身子已经被黄沙埋了一半,他赶紧拉起身下胸前的清风,两个人连滚带爬出了沙子堆。
漫天黄沙,谁也看不到谁,只能大声喊叫,凭声音辨认方位。
“广宗!张皋!崇简!延秀!天姬!明月!”守真死死的拉着清风,不让两个人分开,嘴里狂呼道。
耳边却只听到风沙贯耳的声音,还有人惨叫的哀嚎声,根本没有人回应他。
末世降临,不过如此。
守真干裂的嗓子狼嚎了许久之后再也发不出声音,那种恨天无门恨地无环的恨意绵绵无期,他只能抱着清风在沙地上不停的爬行。
就在他蒙头闭眼往前爬的时候,碰上了一个人的身子。
那个身体就像是落水后抓到的一个救命之物,将守真抱住,嗓子发出呜呜的声音,却说不出话来。
守真被那个人抓得生疼,却害怕那个人无意间伤了清风,只能护好清风,任由那个人胡乱抓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