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
好痛。
汐夏晃了晃头,脚步声与淅淅沥沥的雨声夹杂在一起,鼻尖传来淡淡的草药香,她使劲撑开眼皮,黑暗中只隐隐约约地看到树木的轮廓向身后退去。
好像有那么一个夜晚,她也在这样一个林子里跑着,好像在躲避着什么。可是……她到底在躲避着什么呢?
头……好痛,脑海中不断浮现着似曾相识的画面:她好像被什么东西绑着,眼前是几个陌生的男人,她想动,动不了,想喊,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她好怕,恐惧莫名浮上心头,她的手下意识地紧了几分。模模糊糊的她便听到身下传来熟悉的声音:“那么大力气是想勒死我吧?”
头好痛……
淅淅沥沥的雨声夹杂着平稳的脚步声,鼻尖传来淡淡的草药味,她觉得眼皮越来越沉,意识越来越模糊,便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
汐夏是被一阵刺鼻的气味呛醒的,她轻咳了两声,睁开眼,正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睛。
“逸寒哥哥,”她慢慢坐起身来,一抬头,便看见逸寒脖子上一圈红色的痕迹,“你脖子怎么了?”
“被你勒的!”逸寒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一个药瓶盖上,那股刺鼻的气味顿时消失不见,“没想到你手劲那么大,刚刚背你回来的时候差点被你勒死知不知道?”
“对不起……”汐夏低下头不敢看逸寒,双手紧紧攥着被子。
“罢了,”他轻轻笑了笑,“舞月她在外面搭了个灶台,给我们开了个小灶,你不是饿了吗,去吃东西吧。”
“我……”汐夏用手扶了扶头,慢慢回忆:“我……我好像记得我好多人把我带到一个破庙里。好像……好像就是刚刚那个破庙!然后……”
头痛。
汐夏使劲晃了晃头,手还有点颤抖,“后面的事我不太记得了,不过我好像记得一个晚上我在一片黑乎乎的林子里跑,好像……有人在追我……然后……”
头好痛。
“然后……”汐夏抓着头,努力回想,却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有剧痛从头部传来,“然后……然后……”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逸寒说着,将她颤抖的手轻轻从头顶拿下来,问道:“汐夏,你……怕吗?”
“怕。”
“你信我吗?”
“信。”
“那……”逸寒突然露出个孩子般的微笑,“那我们就先去吃饭吧。”
“我……我现在不想吃……”
“刚刚不是还说信我吗?”逸寒慢慢蹲下帮汐夏穿好鞋子,“不吃饱饭哪有力气找家?哪有力气打坏人?走啦。”
“还怕呀?”逸寒见汐夏苦着一张脸,笑笑,从怀里拿出一小包粉末,放到汐夏手里,“呐,这个给你,下次你要是遇到坏人,就把这个洒他们眼睛里,能让他们暂时失明。他们看不到你,就抓不到你了。”
见她犹豫着,他又道:“你放心,只是暂时失明而已,不会害人的。”
“……谢谢……”汐夏紧紧攥着那小包东西,觉得心安了不少。
“有我在呢,不怕啊。”逸寒拉着汐夏往正厅走去,“舞月做的菜可是超好吃呢,不吃你可要后悔。”
汐夏只能跟着他一同去了。方入正厅,便见逸辰、舞月、凌昔三人已落座,似乎正在等着他们。舞月与凌昔倒是一点都不显得拘谨,全然没有一点主仆的样子,更像是……寻常的一家人。逸寒直接走过去坐到了舞月旁边的位置,身边还有个位置。见汐夏站在旁边迟迟不肯入座,便回过头来,示意她坐下。
“我不是……只是个侍女吗……债还没还呢……”
逸寒“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柔声道:“之前逗你的呢,谁知道你那么较真,再说了,再让你干下去,我们凤羽山庄估计得被你烧没。”
逸辰看了看她,轻轻笑了笑,道:“汐夏既来了凤羽山庄,便是客,又岂有让客人干活的道理?以后像洗衣做饭这些粗活还是交给下人做吧。”
见她还是犹豫着,他笑了笑:“这样吧,你的玉佩先给我抵押这段时间的吃住钱,等找到家人再让他们还了药钱,如何?”
汐夏犹豫了会儿,还是掏出了那块玉佩,最后看了一眼,有些不舍地交给了他。
可他接过玉佩,看都没看,便递给了旁边的舞月。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如今只有这块玉佩是她与家人之间唯一的联系。可对她这么重要的东西,他却随随便便地给了别人……
不,怎么可以说是别人呢……他和舞月明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啊,就算名义上是主仆关系,好歹也算是青梅竹马……明明她才是那个“别人”……
想到这里,不知为何,她竟觉得鼻子有些酸,却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匆匆入了座,她低下头自顾自地扒着碗里的米粒,耳边是几人的谈笑声,她却好像与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一样。
“怎么光吃饭不夹菜?”逸寒见她还是很拘谨,夹了块肉到她碗里,看了看她的小身板,“多吃点才能长高。”
“你想把她喂成猪?”逸辰笑了笑,夹了个青菜给她:“吃这个,健康。”
“汐夏还在长身体,你是没看见她那个头是吧?”逸寒说着又给她夹了个鸡腿。
“人家是小姑娘又不是要舞刀弄枪,长那么高做甚?”逸辰说着又给她夹了个胡萝卜,“明目。”
“人家病刚好呢你就天天给人家吃这个?你不怕传出去说我们凤羽山庄虐待儿童?”
“也不知道谁人家病刚好就让人家干活抵债?虐待儿童?说的是你自己吧?”
……
兄弟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转眼她的碗便装不下了。她匆匆扒了几口饭,直到真的吃不下了,见二人还没有停手的打算,便低下头小声道:“我……我吃饱了……想先回房休息……”
然后她便逃也似的离开了。回房的路上,刚刚二人的话一直徘徊在她的耳畔。
虐待儿童……
原来他竟一直将她当个小孩子看待。所以才那么照顾她,所以才会没有顾忌地背她抱她……原来这么多天……她在他眼里一直都是个小孩子……
一夜难眠。
第二天醒来时,心情也好多了。隔壁房里还是没有动静,他应该还没醒吧?
雨还没有停,却比昨天要小了许多,她迈着步子穿过连廊,正无聊着想找事做,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舞月,却发现一路上,不少侍女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
或许是因为厨房被烧了所以不太开心吧?可是厨房明明不是她烧的。她记得她回到厨房的时候就已经着火了,为什么大家都说是她呢……
她想了很久都想不通,想得头皮都快发麻了,就干脆不想了。
“喵~”一声轻柔的叫声响起,只见一只小奶猫现在桃树下,雪白的身子没有一根杂毛,被雨水微微打湿了,两只大大的眼睛如水般澄澈。
她抱起那只猫儿,轻轻抚摸着它。
“好像忘了给你取名字了,嗯……就叫你‘白花花’吧?”怀中的猫儿叫了两声,她便当它同意了。“你是不是饿了啊?我给你做点吃的吧?”
“……”
……
细细的雨丝洒下,打落遍地桃花花瓣,苍茫的远山笼罩着一层胧的雾气。青衣的少年撑着伞在雨幕中走过,脚下生风。
木门轻启,一位绝美的少年坐于书案前,手中的笔自纸页划过,落笔如行云流水。白衣傍霞,眉眼如画,一位女子立于身旁,纤细的手腕灵巧地转动着,静静地研墨。
一阵微风从门外吹进,夹着细细的雨丝。少年的发丝微微动了动,却没有抬头,只是继续在纸上写着什么。
“凌昔,我要和我哥单独谈点事儿。”
逸寒话音未落,凌昔便放下手中的墨,出去了。步姿轻盈,只听见轻轻的一声,门便关上了。
“何事?”少年还是没有抬头,手中的笔在纸页上婉转的滑动,留下隽美的字迹。
“不知哥哥可曾听过缚仙绳?”逸寒倒也没有半分磨叽,直接切入主题。
白衣的少年闻声抬头,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轻轻一笑,与少年对视片刻。
一个如盛夏的阳光般灿烂,一个却似冬日的暖阳般温暖。那不同的神情出现在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上,像是同一个人,又不像是同一个人。
“缚仙绳,乃前任天波楼楼主余望以千年蛛丝经七七四十九日练造而成的。缚仙绳威力巨大,下能缚鬼,上能缚仙,是极其罕见的宝贝。但由于工序繁琐,当时余望费了不少力气,也才制了四根。余望仙逝后,这制造缚仙绳的方法便已失传,再无人能制出此物。”
“嗯,”逸寒点点头,这些他都知道,便又问道:“哥哥可知那四根缚仙绳如今的下落?”
逸辰点点头,微微笑道:“当年东海蛟龙作乱,海边生灵涂炭,为降服那蛟龙用去了一根。剩余的三根,一根在凤羽山庄,一根在天波楼,还有一根本在青城离山上,后离山掌门惨死,离山大乱,缚仙绳亦不知所踪。”
“嘿嘿,我就知道哥哥无所不知。”
“你今日为何突然对缚仙绳这么感兴趣?”逸辰笑着问道。
同样是笑,逸寒的笑,更像是孩子的那种天真灿烂的笑,让人由衷地轻松;而逸辰的笑,却是那种温暖的笑,让人从心里升起一阵暖意。
“嗯……因为昨日我与汐夏从救起她的地方一路往上走,直到到了一处破庙,汐夏到了那破庙后,情绪就不太正常。我入梦后便看到了缚仙绳。应该可以从这里找突破口。”
“那当真很奇怪,我尽量帮你查查那缚仙绳的来处。”逸辰微微皱皱眉头,目光落到逸寒手中的盒子上,“这是?”
“药,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