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的少年就在他少年不远处,好像他再往前几步就能追上一般。身侧都是天兵,他走在中央,被他们带着去了天牢。
天牢之中没有云雾,只有一根根参天的石柱,与一根根粗壮的铁链。
逸寒倒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空气中没有一点儿异味,四处都收拾的很干净,周围也十分广阔,一点儿都不觉得狭窄,与他想象中的天牢完全不一样。厚重的门被关上,天牢之外设了重重结界,但他若是想出去,也不用费太大的力气。
逸寒转过头,看见站在离自己不远处的白衣少年。隐隐约约的光芒打在他的身上,一袭白衣纤尘不染。少年也正好回眸看着他,深邃的眼眸中神情莫变。明明是那样近的距离,却让逸寒有一种朦胧之感,好像眼前的这个白衣少年,是如此的不真实。美好得如此不真实。
像是有一块大石头哽在喉头,明明想喊,不知为何却总是喊不出来。激动与喜悦之间,他竟还有些害怕,仿佛害怕自己一开口,少年便消失在了自己面前。
两人互相对视了好一会儿,逸寒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挤出个字来。
“哥……”
这一声哥哥还没有叫出来,白衣的少年却是轻轻笑了笑,一掌将他几道在地。
这一掌并没有使出几分力气,不曾让他觉得疼,却是有意要将他打回原形。逸寒瞬间化作一条青龙,胸口龙鳞之上的印记一闪而过。他迅速翻了个身,重新变回人形,不明所以地看着逸辰:“哥哥……”
白衣少年的眸子更加深沉了几分,他蹲在逸寒面前,捏起了他的下巴。白衣的少年轻轻笑了笑,嘴角却有些凉意,“既是送你离开了,又为何要回来?”
“哥哥?”
逸辰又笑了笑,将他放开,“现在走还来得及。”
“为何要走?”逸寒仍是不明白他的意思,他站起来,追问着:“你刚刚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是当真不知?”逸辰笑了笑,并没有看他,像是在喃喃自语一般。“不知道也好。”
“哥哥?知道什么?”
白衣的少年并没有回答逸寒的问题,他一拂袖,在牢中找了个地方打坐下来,语气冷冷的,好像没有一丝情感。“你还是尽早离开的好,能走多远走多远,最好永远都不要回来。”
“为什么?”逸寒继续追问着,奈何少年却闭上了眼睛,任他怎么问都不再理他。他又问了几句,见逸辰真的不再说话,便在逸辰的旁边也跟着坐下来。
那个少年啊,就在与他不过咫尺的地方,他只要一伸手就能将他触碰。可是,他们明明挨得那么近,却仿佛隔的那么远。
逸寒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也不管逸辰会不会听,便一个人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诶,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是我哥哥还是弟弟,可是我一直想有个哥哥,那你就做我哥哥好不好?”
见逸辰还是闭着眼没有一点儿反应,他又继续道:
“诶,哥哥,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叫逸寒。我师父告诉我,逸寒即抑寒,就是说抑制寒冷的意思。正好我的法力也是木系的,冬去春来,万木重生,嘿嘿。”
“哥哥,你的名字……是叫逸辰是吗?那……是亦若星辰的意思吗?星辰啊,在黑夜里闪闪发亮的呢,那可真是符合你。知画和我说过好多你的事情呢,哥哥你可真厉害。”
当他说到知画的时候,他竟感觉逸辰的睫毛微微颤了一下,却只是下一刻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就好像一切都是他的错觉一样。
“哥哥,你知道吗,我找了你好久呢,可是,为什么我刚找到你你就要让我走呢?”他叹了口气,语气好像有点委屈:“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说什么呢说的这么有意思?他要是喜欢你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熟悉的女声突然响起来,逸寒猛地回过头,看见那站在天牢之外的红衣女子,突然笑了笑。“知画!”
逸辰这时竟也睁开了眼,看着来人,深邃的眼神让人难以看穿他心底的想法。
“太子殿下。”知画先对着逸辰行了个礼,随后将天牢之外的结界解除,打开了牢门便拉着逸寒的手想要将他带走。“我们快点离开。”
“知画?”逸寒愣愣地站在原地,没有跟着她走,反而反握住了她的手。“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你都知道些什么?可不可以……告诉我,不要让我独自被蒙在鼓里。”
知画被他这么一拽,转过身来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终是叹了口气,“你当真想知道?”
“嗯。”
“也罢。”她叹了口气,又转头看了看逸辰,见逸辰也没有阻止的举动,便缓缓道:“几万年来,整个神界一直都有一个预言。”
她顿了顿,继续道:“但凡天族皇室,若是诞生了一对双生子,则其中必有一为天命之子,一为天弃之子。天命之子一统神界,受各方膜拜,而天弃之子,他日必将堕入魔界。”
“他们现在将你们暂时关押,只是还没有确定你们谁是天弃之子。待到七星聚合之日,天弃天命公诸于世,他们必将诛杀天弃之子。这个意思,你懂吗?”
“逸寒,你知道当年给出这个预言的是谁吗?是女娲娘娘和——”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一块石头打在他心上,“你的师父,神农大人。”
听到这几个字,他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我……师父……吗……”
双生子,一为天命之子,一为天弃之子。一个自小在天宫拥护着长大,一个刚出生便流落在外。谁是天命之子,谁又是天弃之子,已经很明显了吧?什么七星聚合,不过是在找一个理由,将他诛杀罢了。
如果他真的是天弃之子,眼下,走才是对他最好的选择。
可是……
他想起小的时候,那个他最依赖的师父抱着他,在他耳边的一句又一句教导……师父他果然……早就知道这些事呢……
“逸寒,跟我走,趁现在还有时间,快点!”知画拉着他就要走,却还是没有拉动,她转过头急切地看着他,“逸寒!”
“知画……”他顿了顿,努力掩饰着不让她看出自己的情绪,“我记得师父告诉过我,永远不要随便相信什么命运,因为命运都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所以,知画,我不走,我会向他们证明,所谓天命天弃都是假的。”他慢慢松开了她的手,“你……回去吧……”
“逸寒……”红衣的少女突然扑在他怀中,紧紧搂住了他的腰。一颗颗晶莹的眼泪通通粘在他身上,“逸寒……我们一起走好不好……我相信你不会入魔,可他们不会信啊……神在堕落……如今的神再不是从前的神……他们……不会放过你的……我们走好不好……”
“知画……”
“我们走吧……我……我也不做什么凤族公主了……我们……我们去找个比神农谷还要隐蔽的地方好不好……我们可以一直在里面永远也不要出来……只要你平安没事就好……逸寒……或者……或者我们去凡间……隐姓埋名,再也不用法力……到时候,你可以悬壶济世……好不好……逸寒……你跟我走吧……”
她的眼泪如泉水一般打湿了他的青衫,他终是不忍,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知画,在我面前哭一哭就好了,若是别人看到了,会忍不住……喜欢你的……”
她抬起头看着他,一双原本清澈的双眼此刻变得红红的一片。泪水打湿了她的睫毛,眼角还有尚未来得及流下来的泪水,“那你……跟我走吗?”
“知画……对不起……”
她瞪大了眼睛,泪水再一次流淌下来。她就这样扑在他怀里,哭得不成样子。“逸寒……不要……逸寒……”
“知画……”他伸出手,轻轻擦着她脸上的泪水,“若是我能活过此劫,必然铺漫天红霞娶你为妻,带你去天涯海角,陪你到地老天荒。”
“若是……不能的话……”他笑了笑,似是有些不舍的揉了揉她的发,“你就……另寻他人吧……”
他们就这样拥在一块儿,直到她眼泪都哭干了,见他还是这样坚持,才肿着离开了。只是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那个白衣的少年,在她扑在逸寒怀里时,默默地将刚刚拿出的一方绣花的手帕放回了怀中。
……
如果说,可以再来一次的话,逸寒会选择在那时与她一走了之。如果那样的话,他们或许真的可以找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生活下来,然后……生一堆白白胖胖的小孩子。如果那样的话,他们或许可以在人间隐姓埋名地开一家医馆,他做老板,她做老板娘。如果那样的话,知画就不会那么早离开他。如果那样的话,他们或许可以一直在一起。
可是,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