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入中天,繁华大街之上人来人往,青衣的少年扶着红衣的少女缓缓从一家裁缝铺走出。
汐夏的面颊已经恢复了些许红晕,全然没了之前的那般苍白。只是她走着,仍然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咳嗽,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
她这几日长高了不少,衣服穿在身上已有些短,逸寒这才带她来做了几套新衣服。
街头人声鼎沸,叫卖声四处响起。他买了根糖葫芦递给她,汐夏接过来啃着上面的山楂,脸上露出一抹甜甜的微笑。
一位卖花的少女提着花篮而过,有些娇羞地将一枝花你给他,“公子……送……送你的。”
汐夏啃着糖葫芦假装不在意这事,眼神却仍然忍不住往那少女身上瞟。
逸寒垂眸看了汐夏一眼,笑了笑,将汐夏搂进了一些,婉言拒绝了那送花的少女,“谢姑娘好意,只是在下已有意中人,这花实在是不能受。”
那姑娘看了汐夏一眼,终是失落落的离开了。
汐夏抬起头笑盈盈地看着他,却有些口是心非,“我也没说你不能接啊。”
“那我现在去找她拿回来?”他这么一说,见她黑着张脸,忍不住笑了笑,伸手揉揉她的头发,“开玩笑呢,傻瓜,你哪天送一朵花补偿我啊?”
“唔,”汐夏指了指路边摊上卖的小麻花,“我想吃这个。”
逸寒笑了笑,也没多想,直接让老板装了一包。待那包小麻花装好,汐夏却是轻轻从中拈起一个,抬头将手放到他嘴边:“呐,张嘴,送你一朵小花花。”
“你个吃货!”他无奈地笑了笑,张开嘴叼过她手中的小麻花,继而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
不过话说回来,她这吃醋的样子果真是一点儿也没变呢。
……
神魔交战的第四年。
雾气弥漫着整个荒野,一抹朱红的亮色划过天际。朱雀稳稳落于军营之中,梧桐之叶四处纷飞,从朱雀背上下来的少女以帕拭去满身风尘。她的脸与知画有七分相似,眼神却比知画显得更加稚嫩。
两位天兵引着她入了军营。看见营中的红衣少女,她想也没想的便去了上去。“妹妹我好想你啊!”
此时知画正在与人部署战局,自是没功夫理她,便将她抓在自己身上的手拿开,道:“军营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玩够了便早些回去。”
知书就这么被赶出来了,自然是有点泄气。她一人在军中无聊的转悠,看看操练的士兵,眼中不断露出敬佩的目光。
一个负伤的士兵被抬着自她面前经过,鲜血一滴滴落在地上,红色的液体洒了一路。
她皱了皱眉头,也跟着一同进了营帐中。
一进入,她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不断有痛苦的呻吟声传入耳畔,营中躺着的都是些负伤的士兵。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血淋淋的场面,不禁觉得有些害怕,便后退了两步。脚下不知踩到了何物,一个踉跄的没站稳,将要摔倒之际,却有一双手在身后将她扶正了。
她回过头,看见站在自己身后的青衣少年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逸寒看见她的脸,也是愣了愣,随即便想起知画曾说过她有个与她十分相似的姐姐,名叫知书。这么想来也对了,能在这凤族军营中四下闯荡之徒,又能有几个呢?不过,若是知画的姐姐,那将来不就是自己姐姐吗?
想到这儿,他笑了笑,拱手对知书道:“三公主怎么有心情到这军营中来?”
“你认得我?”
“知画曾与逸寒提过你,不过此地或许血腥,终究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恐脏了公主的眼,公主还是早些回去吧?”逸寒笑了笑,径自走向刚刚被抬进来的那个士兵。他将手放在士兵伤口之上,只见一道淡青色的光芒在他手中闪烁着,待他将手移开,那伤口已经好了大半。
知书站在原地缓了缓,慢慢走到逸寒旁边蹲下,口中叽叽喳喳念个不停:“从你刚刚的话来看,你是叫逸寒对吧?诶,你是大夫吗?我看你医术好好啊,比我们宫里的药王厉害多了。还有啊,你和我妹妹是什么关系啊?她为什么会与你说起我呀?她又是怎么和你说的?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啊?”
她一股脑地问了一连串的问题。逸寒倒也是不恼,一边站起来配药,一边一个一个地回答着她的问题:“在下逸寒。医术倒是会点儿,厉害便谈不上了,比我师父差了个十万八千里。知画也只是无意间与我说起你。她说公主你知书达礼,就是有点粘人。”
他顿了顿,转过身,一直跟在他身后的知书便一下子撞了过来。他将她扶正,自己又向后退了一步,刻意保持着一段距离。没办法,之前无意抱了一个知画,他便一直负责到现在,若是再冒犯了一个知书,又怎么了得?他只有一个,难不成还能对两个姑娘负责?
他缓了缓,朝四周看了看,见那些受伤的天兵晕的晕、叫的叫,谁都没有往这边看。他轻咳一声,脸颊微红,正色道:“嘘,我……我是你未来妹夫。”
知书听了这句话,立刻露出一副姨母笑,“懂,我懂。我妹妹魅力果然很大,走了个岁浮,如今又来了个你。”
一听她这话,逸寒便有些急,连忙追问着:“你说?还有别人追求她啊?”
“那可不是,就比如说那个天狼族将军岁浮。听说是两百年前神界斗法之时输给了我妹妹,从此之后便每年都上门提亲。不过我妹妹也没看上他,所以每次他来都是被打出去的。那惨状你可能不知道,牙都掉了好几颗呢。”知书说着,小声问道:“妹妹她……应该还没打过你吧?”
“没有。”
“那就好,好好努力,姐姐看好你!”知书说着拍了拍他的肩,“我给你讲讲我妹妹吧?”
“嗯。”
见他点头,知书大喜过望,话匣子一打开就像合不上了一般,全然没有一派公主的样子:“我跟你说,我妹妹她可是如今天底下唯一一只雌凤。她一千岁时便与哥哥一起上上了战场,红色的铠甲披在她身上,真是好不威风……”
听她这么一说,逸寒倒是想起来第一次见知画穿军装的样子。那时他也刚认识知画没几天,对知画的印象也仅仅停留于神农谷中那只倔强的秃凤凰。知画上战场时,他尚在睡觉,因而没有见到知画出征的模样。他见到知画时,是知画手上归来的时候。鲜红色的血覆在火红色的战袍上,少女将头盔取下,脚上还插着被削去了半截的箭。她一瘸一拐地向他走来,身侧却没有任何人搀扶。
拔箭,清洗伤口、上药,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喊过一句疼,只是眉头仍然紧皱着。
“疼吗?”他将熬好的药端给她的时候,轻声问着。
少女愣了愣,摇摇头,端起药碗便将里面的药一口饮尽,眉头却皱得更深了。
她怕苦,这点他早在神农谷时便看出来了。每一次她喝药都喝的很快,喝药也一句话都不说,只是每一次喝完药,她的眉头都紧紧皱着。
他笑了笑,从袖子里拿出一盒糖来递给她。知画有些迟疑的接过去,抬起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那也是他第一次送女孩子东西,也有些手足无措,便挠了挠头,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我师父说,女孩子都喜欢吃甜的东西的。你要是吃点糖,应该也不会觉得那么苦了吧?”
那时知画愣了愣,一句话也没说,但自那以后,知画对他便没有先前那般冷漠了。
想到这些,逸寒忍不住又笑了笑。知书仍然在耳边叽叽喳喳地说着一堆有关知画的东西。他一边给伤者上药,一点听知书讲着,有时听着听着知画小时候的事情便忍不住想笑。
所以知画商讨完军中事务赶来的时候,正看到两人这说说笑笑的模样。她只是站在门口看了一眼,一句话也没说,便匆匆离开了。自始至终,他连她来过都不知道。
魔界突袭,战事吃紧,她匆匆披上战袍便冲向战场,却意外地没有发挥好,身上受了很重的伤。一战放平,魔军又发起了第二次攻击。她稍作修整,身上有伤也没有找他处理,便又拿着剑冲上战场去了。
那时逸寒还在营中给伤员治病。受伤的将士一个接一个地被抬进帐中,让他忙得不可开交。无意中他听见有士兵说知画负伤作战,便瞬间慌了神。
匆匆赶到战场之时,魔军与天兵正厮杀在一处。黑的白的一大片散部于战场之上,像是洒了一地的芝麻。一派黑白交织中,他很快就找到了那抹红色的身影。
说来也怪,好像每一次他见到她时,她都是如此狼狈的样子。
彼时一柄染血的剑正从她腹中拔出,他一手将她揽入怀中,一手持着清寒剑击退面前的敌人。
红衣的少女慢慢倒在他怀中,看着他笑了笑,有血自她嘴角溢出。
“多谢相救……此剑……何名?”
“清寒。”
“倒是把好剑,配得上这名字,也配得上……你。”
她说完这句话,终是体力不支,慢慢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