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春,冰雪初融,春风轻起,暗香浮动,片片桃花花瓣随风盘旋而起,狂舞于空。只见一青衣少年独自立于花海深处。
少年紫冠束发,发间有青带若隐若现,儒雅,安静的如一尊绝美的玉塑,一双眸子璀璨若天上的星辰。粉英缤纷,几许桃花花瓣落在少年的衣上,青裳之下,少年越发俊郎脱凡。
少年修长的手指轻轻握着玉瓶,细细收集着桃花花瓣上尚残存的露珠。少年忽然抬头,温婉如玉的脸庞,似比漫天飞舞着的桃花还要美好。
潺潺流水自上游滑过,带着落入水中的花瓣奔向远方,他缓步走到河边。俯身,修长的手指划过初春的河水,仍触到刺骨的冰凉。
水中一条飘然的衣带忽然映入眼帘,少年顺着那缕踪迹向上看去。只见岸边初生的藤蔓缠绕交织在一起,藤蔓丛中,一位少女静静地躺着,下半身浸没在冰冷的河水中,墨色的长发随河水散漫开来,看不清脸。
少年心下一惊,走近,将那少女翻了个身,伸手探了探鼻息。
还好,还活着。
晨光熹微,山际有晨雾漂浮,晨光下,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头顶的伤口还在往外渗着鲜血。
微风轻起,吹落遍地桃红,少年细细将缠绕在女孩身上的藤蔓拨开,犹豫了片刻,轻轻抱起女孩。
冷。
女孩的身子,像冰一样冷。
他皱了皱眉头,加快了脚步,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衣上的水夹杂着鲜红的血,一滴一滴滴落到地面,滴落在遍地桃花花瓣上,将桃红的花瓣染得更加妖艳美丽,那抹淡青色的身影在细细微风中渐渐走远,消失在一片桃林之中……
……
玄黑色的天空,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任何温度,连星光都没有。四周一片可怖的静谧,甚至连呼吸声都透着诡异。薄雾侵蚀了整片林子,散发着一种腐朽糜烂的味道。
汐夏在黑夜里无助地摸索着前行似在躲避着什么。她时不时慌张地回头看,没有人追上来,四周静得可怕,偶尔能听到猫头鹰在枝头鸣叫的声音。
她松了一口气,扶着一棵树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还没来得及休息片刻,又匆匆忙忙地摸索着前行。忽然脚下一空,整个人便向山坡下滚去。
只听得“扑通”一声,一股寒意便从四周涌上来,瞬间包围着她的身子。
她拍打着水花,想要抓住岸边的树木,可是不管她怎么使劲,却总是差了那么一点。她想喊,奈何冰凉的河水呛入了她的口鼻,难受得一句话都喊不出来。
初春的河水,冰凉刺骨,寒意将她层层包裹。她的手脚终是没了力气,渐渐变得僵硬起来,意识也渐渐变得模糊....
她是……快死了吗……
可是……她答应了哥哥……要等他回来的.......
恍惚中一道白色的光芒映入眼帘,她蓦地睁开眼,从梦中醒来。她挣扎着坐起身来,脑袋里却一片空白,就连刚刚的噩梦似乎都不记得了。
这里是哪儿?
窗外温暖的阳光洒进来,风里流动着淡淡的花香。一枝桃枝顺着窗子伸进来,枝条上犹有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她伸手摸了摸被包扎好的额头,感觉头部隐隐作痛。
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细细打量一番,身下是一张柔软的梨花木床,精致的雕花装饰的是不凡,身上是一床锦被,侧过身,一间寻常女子的闺房映入眼帘。
她轻轻摸了摸头,走到铜镜前,镜子里的女孩一身素白的衣裳,看起来就是寻常人家的姑娘,可是....
她呆呆地立在镜子前,她是谁?又或者说,我是谁?
她仿佛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可是梦醒来的时候,她却感觉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不记得了,就连刚刚的梦也不记得了。
一瞬间她觉得心仿佛不断地往下坠,巨大的失落感溢满胸腔。她环视着整间屋子,呆呆的看着这个令自己感到陌生的环境。
她伸手触上木桌,粗糙而陌生的触感刮擦着指腹。
身后传来一阵淡淡的药香,汐夏回过头,正对上一双明亮若星辰的眸子。
不知何时,身后已站了个少年。
眉目如画,唇色如樱,肤色如雪,如墨的长发,精致的五官,一双眸子璀璨若天上的星辰,青衣霞霞,宛若一个由美玉雕刻而成的人。
少年将手中端着的药放到桌上,坐在了凳子上,“醒了啊,那就把药喝了吧。”
“你……你是谁?”汐夏看着眼前的少年,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我……我是谁……”
失忆了?
少年愣了愣,似笑非笑地看着汐夏,“前几天见你一个人昏迷着躺在河里,我就把你救回来喽。舞玥在你身上只找到这个,你看看能不能想起什么。”
他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方手帕,递给汐夏。汐夏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手帕,打开。
手帕的中央绣着一朵小花,与寻常手帕并无异样,汐夏将手帕翻来翻去,总算在一个小角上找到两个小小的字。
“汐夏……这是……我的名字?”
可是,为什么这个名字对于她来说是如此陌生,或者说,现在的她对一切都感到陌生。
“还是想不起来啊,”少年托了托腮,嘴角微微上扬,“我可是花了好大劲才把你从阎王那里抢回来的,光是药材就一千三百两,还有啊,我的出场费可是很高的。你现在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不会是想赖账吧?”
“不,我……我会还的。”可是话一说出口,汐夏便又犯难了。现在的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又怎么还?
“还?怎么还?”少年站起来,慢慢俯视下身,看着汐夏,眼中带着丝丝戏谑,“莫不是……以身相许?”
距离是如此的近,近得汐夏似乎能感受到他的呼吸扑面而来。
“你……你……”汐夏苍白的脸突然变得通红,她只感觉脸上一阵火烧般的感觉,一时竟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好吧好吧我开玩笑的,别当真嘛。”
一阵冰凉的感觉突然从额头传来,只片刻,抚上额头的那只手便移开了。
“昨天晚上明明退了烧的啊,怎么还是这么烫,”少年喃喃着,转身又坐回到桌边,示意汐夏坐下:“还是先把药喝了吧。”
汐夏坐下,刚将药碗凑到嘴边,便匆匆用手捏住鼻子。两眼一闭,一中苦涩的味道从舌尖传来,继而蔓延到舌根、喉咙。
“好苦!”汐夏眉头紧紧皱着,连忙倒了杯茶,想要洗净嘴里苦涩的味道。
少年看着汐夏的样子,一脸心疼。
当然,他心疼的是他的药。
一棵千年老参啊!说没就没也算了,居然还嫌苦!
她喝完药,猛地灌了几杯水,感觉口中的苦味稍微淡了一些,才抬头看向那位正盯着自己看的少年。
“那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这里又是哪里啊?”
“逸寒,封逸寒。至于这里嘛,是凤羽山庄,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逸寒一边说着,一边在纸上写着什么,不一会儿,便将纸笔推到汐夏面前:“来,先把这个签了。”
她接过纸笔,想都没想便写上了“汐夏”两个字。
不过……这真的是她的名字吗……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逸寒又将印泥给她,她也没多想便在上面按上了手印。
少年将纸拿过去,纸页之上,白纸黑字写得分明,红色的指印点缀其上,似一朵红色的小花。他轻轻笑了笑:“你签东西都不看看内容的吗?真不怕被别人骗了去?”
许是刚刚醒来大脑还不太清醒,经它这么一提醒,她才反应过来,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怯生生地问:“我刚刚……签的是什么啊?”
少年轻轻笑了笑,将那张纸折好放入怀中,朱唇轻启,吐出三个字:
“卖身契。”
“卖……卖身契?!”
“嗯,鉴于你还欠着我药钱,怕你以后赖账不还,所以先把卖身契签了,什么时候还清了钱什么时候赎回去。”逸寒随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小口。
她一惊,向他扑过去想要抢回那张纸,奈何他却像知道她想干嘛一样,先她一步起了身,轻轻一步便闪到了旁边,自始至终,他握着的茶杯中未洒出半滴水。
“嘭”,茶具破碎的声音和人摔在地上的声音同时响过,她揉着被摔疼的手肘从地上爬起来,却见少年正蹲在自己身边,嘴角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你刚刚打碎了我们家的杯子,再加一百两银子。”
“……”
“签了卖身契,你以后可就是我的人了啊。”
“……”
汐夏迟迟不说话,只是一个人揉着手肘,眼中泪花闪闪。
“我又没强迫你,你自己签的好不好?”
她愣了愣,觉得有些理亏,气得跺了跺脚,一个人像是在自言自语:“人贩子……”
“我人贩子?你有见过我这么英俊潇洒气宇轩昂的人贩子吗?”他看着她笑笑,眼中似有春光。
“那倒没有……”可能真的是摔坏了脑子吧,等她反应过来,这句话已经脱口而出了。她急急忙忙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却见少年笑着看着她:“正好我凤羽山庄还缺个丫鬟,等你病好点了就让舞月带你去那边报个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