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婆婆一手盖在眼睛上，道：“你这小丫头肯定不记得了，十年前我刚到上湖村的时候，见的第一个人是你，你才几岁，躲在村口那榕树底下，啃着不知道从哪家偷来的窝窝头。”
苗小五好笑道：“您怎么就认定我那窝头是偷来的呢？”
“不是偷来的，怎么躲在树底下吃？我满头白发，破衣烂衫的，你也不怕，还把手里的窝头递给我。”
“呀，原来我小时候这么可爱呢。”
药婆婆放下手，看着苗小五，“哪里可爱了，瘦不拉几，黑不溜秋的。”
苗小五：“……”这婆婆可真不友好！
“婆婆，这么说来，我小时候对你可友好了，你可对我一点都不友好，我从湖里捞起来，快没命的时候，我爹去找你，你怎么还说没钱不治呢，这样你可太伤我的心了。”这算不算秋后算账？苗小五心想。
药婆婆当时的表情就像在看傻子似的，本想继续盖住眼睛晒自己的太阳，又觉得自己被冤枉实在难受，于是道：“你是我从湖里捞上来的，你有没有事我会不知道？你爹来找的时候我就跟他说了，没事没事，不用吃药，他自己后来又非要拿着钱来买药，我就顺手卖了几包药给他。”
额……原来是这样吗？
苗小五看了看不远处那夕阳湖，离村子里那么远，若不是药婆婆救她的，那还真说不过去。之前母亲也没给她细说，她到底是谁捞起来的，估计母亲自己也不知道，再加上这老太太傲娇，肯定也不会自己站出来说，这才误会了。
苗小五“嘿嘿”不好意思笑了两声，道：“婆婆，想吃啥呀？”
药婆婆道：“上次你从山里摘了那菇子不错，炖点鸡汤。”
她说的是松茸。去年趁着雨季，苗小五上了几趟山，确实摘了不少，晒干存着了，但老炖汤也吃了不少，她进屋拿着布袋看了看，也就够炖一次的了。跟苗承礼说了炖鸡汤之后，苗小五进屋把那本医书放在桌上，手指在上面磨搓着。
她其实明白了药婆婆今天跟她说的这些，就是在交代后事，虽然不愿意相信，但药婆婆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她对死亡那么坦然，说明心里早就做好准备了，剩下的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谁也说不好，那个瞬间什么时候会到来。在这之前她能做的，只有让她活得开心一点。
正想得出神，忽闻一声微弱的“二哥……”
苗小五吓一跳，回过身看着床上的李氏，见她半睁着眼，双眼无神，望着屋顶。
苗小五激动道：“娘，娘你醒了？看看我，认得我吗？娘……”
李氏艰难地转了下脖子，看着苗小五，仍是叫：“二哥。”
苗小五知道她是在找父亲，于是道：“等等啊，等等，我去找爹来。”便跑出去，后院苗承礼正一手抓着鸡，一手拿着刀，准备放血，忽听苗小五在房里叫“娘。”一撒手鸡扑腾几下，飞跑了，他也拔腿往房里跑去。
苗小五跑到院子里对着药婆婆道：“我娘醒了。”又跑到院门口对着正在菜园子里忙活儿的苗再川大喊：“爹呀，爹！我娘醒了，找你呢，快回来！”
苗再川闻言，锄头也顾不上了，“哒哒哒”的往家跑。
房里苗承礼正半跪在床边，一个劲儿的喊“娘”。李氏像是听不到似的，嘴里一直虚弱的叫着：“二哥……”
苗再川飞奔回家，坐在床边，握着李氏的手，眼神热烈迫切，小心翼翼道：“会贞，会贞你醒了，我在，二哥在。”
李氏也紧紧抓着苗再川的手，眼睛还是无神，但听到苗再川的声音，明显被安抚了，平静下来，呼吸也均匀了，慢慢又闭上了眼睛。
屋里传来喜极而泣的声音，一家四口团聚的声音。药婆婆在院子里，仍是仰着头，睁开了眼睛，直视着太阳，笑了……
李氏醒后，恢复得很快，几天就能下床了，胃口也好，一顿能吃一碗汤泡饭。每天吃完就跟药婆婆一起晒太阳，原来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这会儿能在院子里聊聊家常了。
得知李氏醒了，范大娘和林氏、楚大娘都来看过，几个人就在院子里晒着太阳聊着天。虽然药婆婆偶尔插句话能让气氛异常尴尬，但李氏已经知道了药婆婆的脾性，从中间打圆场，这氛围也是越来越融洽了。几位妇人从来没觉得自己有朝一日能和着脾气古怪、医术又烂的药婆婆聊上天，在得知是药婆婆救了李氏，又都毫不吝啬的竖起大拇指，而药婆婆仍是那一贯高冷的作风，面无表情地撇开头。
苗小五见几位长辈聊得开心，心里也高兴，走过来道：“几位大娘，明天叫上家里人，来家吃饭吧，我娘好了，我们庆祝庆祝。”
范大娘是个直爽的，也是个爱凑热闹的，当下就道：“那敢情好啊，我们一家拿两个菜过来，我家那老头爱喝点小酒，我再带瓶酒过来，我也喝两杯。”然后不好意思捂着嘴笑起来。
其他两人均点头，表示可以。
苗小五道：“酒菜我们家都准备好啦，你们人过来就行。多谢几位大娘这段时间对我们的照顾。”
楚大娘忙道：“这可不行，你娘刚好，后面还有要花钱的地方呢，你们家现在田也没了，可不能铺张浪费，以后一家人还要过日子呢。”
林嫂子也附和道：“就是，我们一家拿俩菜，也一样能乐呵乐呵。”
李氏道：“你们呀就别推辞了，小五心里有主意，明天放心大胆带着空肚子来就行。”又对苗小五道：“你不是要出门么？”
苗小五道：“等哥哥呢。”
李氏：“我说你扯点布回来我给你们做两身就行了，那成衣铺子卖得多贵呀。”
苗小五道：“不是怕你辛苦嘛，以后有机会的。哎，哥哥来了，娘，几位大娘，那我们先走了。”
李氏点点头，“路上慢点，早去早回。”
几人目送着苗小五和苗承礼离开，范大娘叹了句：“这小五丫头，好像变好看了，也落落大方的。”
林嫂子接道：“嗯，是跟以前不大一样了。”
李氏道：“我倒没看出来，想是天天看着，不明显。”
楚大娘好奇的却有别事，“这小五怎的会赚钱了？”李氏天天躺着，承礼天天做家务，苗再川天天下地，都不可能赚钱，如果他们家有钱的话，那只可能是小五赚的，但若真是小五，她就更想不通了。
这……不是李氏不想炫耀，只是小五交代过不能说。李氏还是忍住了，道：“这事以后再说吧。”
天气越来越热，棉衣穿不住了，夹袄也穿不住了，之前因着给李氏买药，买一次就三十两，苗小五怕不够用，不敢买衣服，结果药婆婆说人醒了就不用吃药了，以后吃点好的将养着就行，苗小五才想着给家里人买几身衣服。现在手上还有将近九十两银子，花销是够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