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到了冬月初一，天气越发冷了，苗家大房和老两口早就穿上了厚衣服御寒，二房的人却还是夏季穿的那套薄衣服，特别是早晚温度低的时候，能冻得人直打颤。晚上睡觉时，被子湿冷湿冷的，苗小五常常被冷醒。
李氏已经在把去年的冬衣拿出来洗了晒干，又缝缝补补，最先缝补了苗再川的，然后才是苗承礼和苗小五。
说是冬衣，但真的非常薄，里面几乎摸不到棉花，上面的补丁，比夏季的衣服上更多，更像是它本来就是拿各种布头拼凑起来的，不好说到底是什么颜色。
苗小五穿着冬衣，好了一点，但还是很冷。
经过不懈的努力，画本已经画到了白龙马给唐僧当坐骑。苗小五觉得差不多了，拿着厚厚的一摞画稿，自己拿了跟线，简单的装订了一下，尽量不影响美观。再看看小木箱里的纸，已经没剩几张了。
她心里盘算着去京山县一趟，上湖村是县周边的村落，去县里比去镇上还近，一般村民想采买，都是去京山县，苗承继和宋青念也是在京山县的学堂念书。
去京山县除了步行，唯一的途径就是坐范五伯的马车。范五伯有一辆马车，不是那种品种好的高头大马，而是一只瘦弱的马，每天定时定点的拉人去京山县，然后再送回来，一人一次一文钱，因为步行实在是太远，所以但凡是去县里，都搭他的车，生意还不错。村里光苗承继和宋青念是雷打不动的每天都要坐的。
去京山县拿着厚厚一摞画稿有点惹眼，李氏便帮苗小五缝了个斜挎包，虽然布料差，颜色也是灰不溜秋的，但李氏手艺好，针脚仔细，面上还绣了个“五”字。苗小五背在身上，非常满意，对着李氏吹了一通彩虹屁。
跟李氏打了声招呼，说是去药婆婆家了，苗小五背着斜挎包，包里装着画稿，就去村东头的大榕树下，范五伯的马车正停在那里。
范五伯见她过来，招了下手，“五丫头，好久没见你了。”
确实好久没见了，苗小五跳湖之后，到现在都好几个月了，范五伯都是忙着做小本生意的，村里那些纷争有所耳闻，但也不会专门去打听，因此苗小五不主动来找他，他还真的就不怎么容易见到苗小五了。
苗小五快步走上前，道：“五伯，近来可好呀？”
范五伯哈哈道：“好好，你最近怎么不来……”话未说完又咽了回去，他也听说了，这五丫头和那宋家的小子掰了，便不好再说。
苗小五装作没听到，道：“五伯，我想去趟京山县，但是没有马车钱，您可以带我去吗？等我有钱了立马就补上。”
范五伯又是“哈哈”一笑，颇为爽朗，“那有啥不行的？以前五伯可没少赚你的钱呢。”
苗小五偷偷松了口气，笑道：“谢谢五伯。”
“再等等，没人的话咱就出发。”
其实苗小五是不愿意等的，若是同车的人大嘴巴，把她一个人去京山县的事嚼舌根，嚼到家里人都知道了，又要挨骂。但这是范五伯的车，她也不好拒绝，就在大榕树下坐了会儿，跟范五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范五伯是个知分寸的人，从头到尾一句没提过她跳湖的事，也没打听过宋青念的事，令苗小五好感倍增。
一会儿来了五六个妇人，像是约好了一起来的，苗小五都不认识，她们正热聊，谁也没注意到苗小五。上车后她们也是一直有来有回，开着玩笑，再交流交流衣食住行方面的心得，范五伯不时插上两句，气氛非常融洽。
苗小五把自己缩在角落里，尽量不引人注意。
一路安全，到了京山县，范五伯交代好了回去的时间，若是赶不及就等他下一趟，反正一定会将人带回去，苗小五放下心来，这才第一次走进了京山县。
县城当然是比村庄要热闹许多，天气不热也不是太冷，人们也愿意出门。
整个京山县城分为五条街。
京山一街整条街都是卖日用杂货的，什么锅碗瓢盆，菜摊肉摊，杂货铺，美食小吃，还有木工店，卖些桌椅板凳，反正是日常要用到的东西，都能在这儿买到。也是京山县人流量最大的地方。
京山二街整条街都是茶楼，酒肆，戏院，首饰店，当铺，成衣店之类的。行人稍稍少一些。
京山三街基本就是些官办学堂或私塾，还有一些普通自建的住宅，算不上高端，但是比农村的房子就好了很多。平常往来的多是书生学子。
京山五街街口就是京山县的县衙，门口两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再往前走就是统一规划的小门小户小院子的宅子，是大多数京山县的居民住的地方，外来人若是想买宅子大多也是在这条街，基本都住满了人，有些空的要么是待售，要么是搬迁还来不及卖的。
可要说京山县的黄金地段，要数京山六街，这条街全是绿瓦红墙的高门大户，都是几进几院的大宅子，里面的格局全凭主人家喜好设计的，外面一整条街的青石板路，来往都是大鞍车，家家门口都有两只威严的石狮子。住在这里的在京山县来说非富即贵。因此住户并不多，显得有些冷情。
至于为什么没有四街，大概是因为“四”不吉利吧。
苗小五没有乱走，毕竟人生地不熟，直接找了人问了附近哪里有书坊，也就是卖书的地方。人见她一身补丁，毫无富贵可言，虽然不热情，还是给指了二街。
苗小五在二街转了一圈，一共六家书坊，竞争算是很激烈的了，一条街上六家做同样的生意。看来看去，只有一家书坊全然没有生意，其他家客人也不多，但好歹有人进出，也有小二前后忙活儿着。只有这家叫“如飞书坊”的店，苗小五在对面看了半天了，真真的就一个客人都没有，冷清得非常诡异。那瘦条尖嘴的店小二居然还在里面托着下巴打瞌睡。
顿了顿，苗小五拉了拉下挎包的带子，进了“如飞书坊。”
终于迎来了今天的第一个客人，店小二仍是无精打采的样子，招呼道：“客官，您慢瞧。”那哈欠若不是及时憋住，就已经跟着“瞧”字打出来了。苗小五怀疑他根本没看清自己，又迷糊的托着下巴打起瞌睡。
这样的服务态度，能干得过其他五家才有鬼了。
苗小五在书坊里看了看，地方不大，一进门就是一条长桌，上面散乱放了些书，光从外表上看实在看不出内容，若是看书名《狐妖与兔妖孰美》、《我与王寡妇二三事》、《你不可错过的扒窗九大方法》、《今晚你一个人在家吗》之类，就能知道，这其实是个啥品味的书坊。
往后走左手边便是店小二正瞌睡的柜台，旁边摆了张茶水桌，上面空落落的，连个茶杯都没有，茶壶茶杯被摆在了柜台上，好方便他自己饮用。
右手边摆了三排高高的书架，上面错落放了不少的书，都破旧不堪，有的甚至连尾页都没有，还有积了灰，一摸一手的灰，苗小五拍了拍手，抽出一本翻开。
呃……春宫图。
她悄悄塞回去，又抽出一本，嗯……还是春宫图。
苗小五退了两步，看了看这满满的三书架书，不会都是春宫图吧，她甚至有理由相信，苗承学手上那本也是出自这里。
苗小五又抽出一本，这下终于是有字的了，但，嗯……内容也好不到哪里去，人鬼情缘、人妖情缘，反正都是些猎奇小说，尺度之大，让苗小五这个来自现代文明社会的人都没眼看。
所以总结下来，这“如飞书坊”之所以生意冷清，大概是因为品味独特吧，就算有那些个想品品各中滋味的人，怕也不会在大白天大摇大摆的进来。
而她，就大摇大摆的进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