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渐渐散了些,有些人看到钱氏还没走,便也不肯走。唱戏的还没走,他们要是先走了,要是再发生些啥,那不是看不全了么。乡下又没啥晚间娱乐活动,都是道道西家长,说说东家短的,这回的事情,又够好一阵子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里正又对宋青念道:“带你娘回去吧,多劝劝。”
宋青念点点头,拉着钱氏要走。钱氏仍是愤愤不平,高声道:“我们老宋家可不是好欺负的,谁敢欺负我欺负我儿子,我就跟他拼命。”然后对着苗家大门口狠狠地啐了一口。最后在宋青念的拉扯间回家去了。
钱氏走后,里正又看向李氏,道:“承礼他娘,我还是头一次见你这般泼辣呢。”不止他第一次见,大家也都是第一次,都跟着附和,真是没想到,那个平时说话都不大声的李氏,居然能打架,还是跟钱氏那没人敢惹的人。
李氏当时不觉得,现在后知后觉有些羞愧,不好意思的脸红着低下头。苗再川见状,道:“真是见笑了,回去我会好好说的,楚大叔,多谢解围。”
里正摆摆手,“你们好好生活就行,别意气用事,行,先这样吧,我走了。”
里正走后,人群也散了,苗承学被顾氏拉回了正屋。正是吃饭的时候,一直没出面的朱氏这会儿黑着脸,骂了李氏一通丢人现眼,并且罚他们母子三人不准吃饭,这下苗再川也不肯吃饭了,坐在偏院不肯走。
李氏稍微整理了仪容,只是眼是乌青了,脸上还有两道明显的抓痕,手臂上也是,反正看起来不太好,她劝道:“你傻呀,有得吃不吃。”
苗再川握着她的手,“你这样,我怎么吃得下。”
“我没事,就是一下子没忍住,谁让那婆娘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骂小五,我才跟她动手了。”然后又低下头,羞道:“幸好你没瞧见,若是瞧见了,肯定要吓坏了。”
苗再川道:“我应该早点回来才对,这样你才不会受这些,我心里……”
李氏抬手拍了他一下,努努嘴。
苗承礼跟苗小五排排站,低头看着黑漆漆的地面,当做啥都没听到。
李氏又道:“行啦,你去吃饭吧,去晚了就没得吃了。”
苗再川还是道:“我不去。”
苗小五抬起头,道:“去吧爹,你昨天给我的老鳖我炖了,在药婆婆那里,等晚点就去拿,我们饿不着。”
苗再川这才肯去正屋吃饭。
苗小五和苗承礼则趁着夜色去药婆婆那里拿炖好的汤,照样留了一碗在灶台上,刚跨出大门苗小五又折了回去,正看到药婆婆在喝汤。没想到他们会回来,药婆婆状似谈定地放下汤碗,没说话,只是拿眼睛在询问苗小五。
苗小五道:“婆婆,看在我汤炖得不错的份上,能送一点外伤药膏给我吗?”
药婆婆道:“你受伤了?”
“不是我,是我娘跟人打架受伤了。”
药婆婆:“……”然后去书房找了一个白色的的小白瓷罐丢给苗小五,“一天涂三次。”
苗小五接过药膏,对药婆婆甜甜一笑,“谢谢婆婆。”
药婆婆挥挥手,让她赶紧走,自己还等着喝汤呢。
回去的路上,苗承礼还是有些心惊的问道:“妹妹,你都不怕药婆婆的吗?”
苗小五奇怪道:“为什么要怕?”
为什么要怕?苗承礼想了想,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怕,村子里的孩子大多都怕,也许小的时候是因为看见那一头白发,一张惨白的脸害怕,长大了也就害怕了。
见哥哥答不出来,苗小五道:“药婆婆不可怕,她只是贪吃。”
苗承礼:“……”
直到两人把汤带回去,三个人都吃完了,李氏也上完药了,苗再川才回来。他吃完饭顺手把碗筷拣去厨房,然后在朱氏“没用”的眼神下,把碗洗了。他心里也委屈,媳妇娃娃都不给饭吃,还让他们洗碗,他心里过不去。
等到苗再川回来,一家人坐在一起,李氏才对苗小五说:“之前没说清楚,现在当着你爹的面说一说,今天你与宋青念到底发生了啥事?”
这事还没过去呢!
苗小五低着头,“也没啥事。”她是真的没想到就这么点小事,那宋青念居然还回家跟他妈妈告状,难道他还是小孩子吗?十几岁的人了,还要妈妈为他出头,也是没谁了。
李氏又道:“让你说你就说。”
“就是,我正摘野菊花呢,宋青念突然跑过来招惹我,让我照顾他娘,照顾他家,给他买笔墨,将来他就娶我做妾,还说爹和哥哥的不是,一直叽叽歪歪的,我一时气愤才把他推河里去的。”
说完,苗小五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众人的反应,她承认,这次是有点莽撞了。
李氏和苗承礼早就知道了,因此表情还算淡定,苗再川现在才知道事情的原由,那表情就跟李氏当初听到时一模一样,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
李氏本来想认真的摆个严肃脸,还是没忍住,“噗”一下笑出了声,然后立马板正脸,道:“再怎么样也不能把人往河里推,多危险啊,你这孩子也太淘气了。”
苗小五以为自己听错了,“娘,你刚是笑了对吧?”
李氏道:“没有,以后不能这样了,真出了事可不得了,那宋家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要是出了啥意外,那他娘还活不活了?”
苗小五:“知道了,我以后躲着他走。”
苗再川这才消化了这个消息,再看了看苗小五,这是他的女儿,又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心头有点酸,道:“小五,之前的事你别怪爹,爹保证以后绝不会强迫你做不愿意的事。”他说的是苗小五被逼嫁给周老板的时候,他没有拒绝。
苗小五笑道:“我知道了,谢谢爹。”如此,甚好。
自此后,宋青念没再找过苗小五,苗小五也忘了这个人。
苗承礼的湿疹好了许多,从开始的一天喝三碗到现在苗小五隔一天才给喝一碗,野菊花性凉,喝得太多没好处。
依然是劳累忙碌的乡村生活,少了顾氏找茬,日子多少好过了一点。但有一点,全村到现在都还没从苗小五倒贴宋青念这个八卦缓过来,茶余饭后,没事就一堆人聚在一起,各种版本的都有,就连不太出门也不太串门的苗小五本尊都听到过几回,那老爱在外面野的夏春儿听到的版本就更多了,只要听到新鲜的,准保告诉苗小五,苗小五从之前的火冒三丈,到后来的故作不在意,再到现在的淡然处之,嘴长在别人身上,她控制不了。
李氏对这些谣言却非常上心,好好的女儿家,被这样乱传,以后可怎么嫁人。
苗小五就宽慰她:“说不定是好事呢,这村子里的人看不上我,我就能找个外面更优秀的少年郎了。”
李氏就羞她。
苗小五笑着低下头,以前她心里一直爱慕一个人,却从来不敢开口。她对感情一直是不确定的,父母那样的结局,陈女士那样的生活,从此杳无踪迹的爸爸,如果最后注定是悲剧,那为什么还要开始?
她不知道在这个年代永远不结婚是什么后果,但她已经打算承受这些后果,她从没想过要跟谁成亲,想来想去,因为……这里没有肖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