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雨下来,带走了一些热浪,晚上睡觉时居然还能感到丝丝凉意,再也不会像之前那样一躺下来就是一身汗。
农忙还在继续,收完稻子,马不停蹄又是二季稻,犁田,分秧,插秧,又是十多天过去。好在一切都在井然有序的完成。
忙了大半个月,苗小五又开始捡起笔,画画本,十几天的耽搁,进度严重滞后,就着黄豆大的油灯,在昏暗的夜里不停的画着。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一碗清得见底的米汤加一个热乎的窝头,苗小五肚子里还是饿得“咕咕”叫,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对着白煮蛋偷偷吞口水。白煮蛋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母女二人每天照例在水井边搓洗衣服,那边承礼本来也在洗衣服,但不时地抓抓手臂,抓抓大腿,要不就是挠挠后背。袖子撸起露出的一截精瘦的手臂,一抓就是几道红红的印子,煞是吓人。
李氏看他不时就抓一下,关心地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苗承礼不甚在意,“没事,就是有点痒。”
过一会儿又一直抓,一抓又是几道微微凸起的长长的红印子。苗小五看到了,凑过来,看了苗承礼的手臂,就算她没有任何的医学基础,也能认出来,这是湿疹。
常年住在那么潮湿的地方,身上可不就是会得湿疹嘛。
苗承礼忍不住又想抓一把,被苗小五拦住了,“哥哥,不能再挠了,越挠越痒。”
苗承礼还是无所谓的样子,道:“没事的,常年这样,挠挠就好了,不让挠,我心肝脾肺肾都在痒,难受。”
苗小五还是抓着他的手,道:“这是湿疹,虽不是大病,但也折磨人,你先忍忍,我在药婆婆那里学到一个方法,能治。”
苗承礼眼睛一亮,“当真?”
苗小五点点头。
随即,苗承礼眼里的光又暗了下去,“还是算了吧,就是痒,也没别的不好,不费那个钱了。”上次小五命都快没了,奶奶都不肯拿钱,这次他这么点小事情,奶奶更不会拿钱给他治了。
他这么说,李氏也跟着叹气,沉默了。
苗小五知道大家在想啥,道:“不用钱。”然后指了指大门外,“河边的野菊花开了,野菊花可是清热解毒的良药,能正经用来入药的好东西,我们摘一些回来炕干,泡水喝,用来泡澡,能缓解湿疹。”当然最直接有效的方法是离开这里,住在通风干爽的地方,但目前是无法实现的。
苗承礼听到不用钱,放下心来,又对那随处可见的野菊花能有这么大的功效表示惊奇。苗小五就把药婆婆如何如何教她的事情一一道来。实在很考验她编故事的能力,毕竟药婆婆从未真的教过她这些。
李氏与苗承礼对此深信不疑,毕竟小五确实经常出入在药婆婆那里。
晾完衣服之后,苗小五拿了两个竹编的小簸箕,来到小河边。现在正是野菊花开得好的时候,一丛丛的绿叶配黄花拉网似的席卷整片草地,即便是人来人往的踩踏,它仍能见缝插针似的倔强生长。起风时,花枝摇曳,随风舞动,风止时,又安静不语。已然成为一道令人心旷神怡的美丽风景。
苗小五蹲在菊花从中,摘着菊花。还没完全长开的,还是一朵花骨朵的摘下来放在一个簸箕里,那些完全长开了花儿的,摘来下放另一个小簸箕里。没长开的可以拿来泡水喝,长开了的就拿来煮水给哥哥泡澡。双管齐下,效果应该会更好。
直到装了满满两簸箕,苗小五才回家,坐在后院,先是仔细的将摘回来的野菊花里的杂草清理干净,再掏了几遍水洗净,拿一个大簸箕把洗好的花摊开来,放到前院日头照不到的地方晾晒。
等到下午日头没那么晒,苗小五又去摘了几次,野菊花的花期有限,多弄些总是没错的。
顾氏从前院走过,看见这满满几大簸箕的的野菊花,鄙夷至极,心道:“果然是乡下人永远上不了大台面,一点没人要的野菊花当个宝贝似的。”但也限于腹诽,没有冷嘲热讽,更没有刁难,扬着脖子走了。
苗小五当然知道她心里指不定骂得多难听,但她无所谓,只要不成心跟她过不去,故意找茬,管她心里骂什么呢,她可没那闲工夫去在意。
谁知,不一会儿朱氏就从里屋出来了,围着这几大簸箕的野菊花,来回踱步,脸色不善。苗小五就郁闷了,这两人为啥就非得跟这么可爱娇小的菊花过不去呢。
“你要是闲得慌,跟你爹一起下地,除草施肥,也可以把院子打扫干净,把屋子收拾了,瞧这都乱成什么样子?!别天天跟人学摆花弄草,卖弄风雅,有那种不愁吃喝的命,但不是你,你要真想尝尝有丫头伺候的生活,路子也给你找好了,给周老板做填房就可以,别一天天的,想着少年郎,哪个少年郎看得上你?你要实在不清楚原因,就去小河里照照,还好意思异想天开……”朱氏声音洪亮,也粗,隔着老远就能听到。
苗小五淡定得很,这老太太无非就是看不惯她在家,想把自己给卖了十两银子,处处针对,不顺眼,她要是自己坚持不嫁,她能耐何。
然后神游起来,跟爹爹一起下地干活当然是可以的,除草施肥又不是啥难活,只是要先把这野菊弄好,哥哥还等着用呢;学别人卖弄风雅的不是我,是你的大宝贝孙子承继,实在是油腻;我不想过有丫头伺候的生活,更不会嫁给周老板,你永远也得不到那十两银子;我早就在小河里照过了,知道自己长啥样,没异想天开嫁给少年郎,是你自己想多了。
她这边神游,朱氏那边又叽里呱啦骂了一堆,苗小五全是左耳进右耳出,一句也没放在心上。朱氏见自己唾沫横飞,对方却油盐不进的样子,差一点就气冒烟了。以前苗小五受了这样的责骂,那早就眼泪连连了,哪里是这副欠样子。
骂了半天,苗小五一句回应都没有,反而皮笑脸不笑的、毫不避讳的看着朱氏,大有一副继续、你继续、多骂点的意思。
朱氏气得拳头捏了又捏,这丫头啥时候变得这样厚脸皮,她越是这样,朱氏还不知道应该拿她怎么办了,最后还是松了手,啐了一口,回屋去了。
是啊,虽然苗小五是没少挨骂,但自己是真的没动手打过她,倒不是不想打,她刚刚那样子就太过气人。只是自己身为秀才的奶奶,是有身份的人,总不好跟个乡野村妇那般撒泼使蛮,最后连累了承继。
但是十两银子啊,整整十两,谁家孙女出嫁能得十两银子的聘礼,上湖村从来没有过,就这样一个丑丫头,能得十两银子的聘礼,那还不风光吗?可是老二那两口子就是不答应。
朱氏很是头疼……
野菊一连晾晒了三天,已经晒干了水分。苗小五把用来泡澡的花拿个布袋子装好,用来泡水喝的野菊拿到厨房。苗承礼已经把蒸笼准备好,两人把野菊均匀的铺在蒸笼上,上锅,大火蒸了四分钟,然后倒回簸箕里拿到烈日下去晒,直到把水分晒干,花心完全晒干硬,就能储存了。
蒸后的野菊翻来覆去的完全晒干,得有好几天,用来泡澡的菊花早就被熬成浓浓的菊花汤,对了些凉水,苗承礼用来擦身体。热水泡澡会更好,但是他们家是没有泡澡桶这种东西的。再说了,泡澡需要烧热水,费柴火,朱氏不会允许,虽然柴火也不是她弄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