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夜晚,天气些许闷热。
一间女生卧室,只开了一盏小台灯,灯光昏暗微弱地照在书桌上,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指向八点半,不知不觉间,她白净的额头已布满细密的汗珠。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一手汗珠,这才察觉似的起身打开窗户,一袭夜风吹来,顿时消散了不少热浪。
窗外是一颗高大的槐树,圆长的叶子整齐排在树枝上,树枝层层叠压,被黑夜包裹着。如果细闻,还能闻到花未尽时残留的香味,一丝一缕的钻进人的鼻腔。随着香味而来的,还有那夜虫仿佛永不知疲倦的鸣叫声,起彼伏的叫声扰得她有些许心烦意乱。
少女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仿佛积压在心底莫名的情绪就能随着这口气尽数排出。当下将窗户关上,阻绝了窗外的喧嚣。随手开了床边的风扇。
还未等身体感受到那凉爽的风,书桌上刚刚被整理好的画稿被风吹得满天飞。她抚了抚额头,有点想去找自己离家出口的脑子,关了风扇,一张一张去捡散落在床上、地上、书桌上、书架上的画稿。
所有的画都是同一个男孩,有正面、侧面也有背影。有在运动场上飞扬的身影,也有在图书馆沉浸的模样,更有在食堂与朋友们打闹的样子。更多的,是他的微笑,嘴角微微勾起,鼻梁高耸挺拔,眼睛像藏着星光一样闪耀,直直看到人心里面去,仿佛一不小心就要沉溺在里面。
在她看来,他的生活总是多姿多彩,恣意随心,所以他才会像永远也散不完光的太阳,照着自己阴冷黑暗的人生。
她将这些画稿收好,放在书桌的抽屉里,仔细锁好,也把自己少女的心事沉沉锁上。
“等我考上跟你一样的大学,”她想,“我就告诉你……我真的真很喜……”
还未等她想好措辞,手机响了,屏幕上不断跳闪着“小艾”。
她按了接通键,还没说话,那边传来小艾咋咋呼呼又极力掩饰着什么,故作神秘的声音,“陈冉,我在你家楼下,快下来。”仿佛生怕自己憋不住说漏嘴一样,立马挂了电话。
陈冉不疑有他,随手把手机揣在衣服的口袋里,趿了双拖鞋,走到玄关的全身镜前,看了看自己。
一双八块钱的红色胶拖鞋,一件洗得发白,看不出原来是什么颜色的及膝短袖家居服。及腰天然微卷的青黑色长发披在身后,巴掌大的脸上还有一些婴儿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眼珠像是用黑曜石镶嵌的一般,一排浓密微卷的睫毛,一眨眼似是能扇出一阵风,吹到人的心里,还有167.8cm的净身高,体重46kg。
陈冉微笑着摇了摇头,低头看着脚尖。确实有很多男孩子向她表达过好感,她都一一礼貌且得体的拒绝了,唯独他没有。
“他不喜欢我这样的吧,毕竟他自己就已经很优秀了,”陈冉又禁不住地想,“也许他喜欢成绩好,有内涵的女生,见完小艾之后,我要赶快回来温习了,要考上跟他同一所大学才行,这样,我才能对他说出我想说的话……”
这么想着,人已经走到楼下,一楼昏暗的灯光下,高大的槐树旁,站着两个人,她近视得厉害,极力眯着眼睛,也没看清楚人。
反倒是那边小艾跑了过来,看她这身装扮,恨铁不成钢的拍了下她的手臂,说:“你怎么穿成这样就下来了?”
陈冉摸了摸自己被险些拍麻的手臂,这位号称怪力少女——小不丁点儿大的个子,被人一拎就能拎起来的体重,扔铅球成绩却是全校第一,至今无人能打破的记录。不明所以地说:“怎么啦?找我干嘛?”其实还想加一句“为什么不直接去家里?”想到小艾躲陈女士,如避蛇蝎的样子,也就把那句“我妈不在家”给咽回去了,在她老妈的阴影下,小艾还能跟她做朋友,是个真正的好朋友了。
小艾还想说什么,只见槐树下的人影已经朝这边走过来,她只来得及嘀咕一句“你就后悔去吧!”
然后从斜挎包里掏出一个包得精致的盒子,递到陈冉面前,“送给你的,生日快乐呀我冉!”
陈冉愣了一下,接过盒子。对呀,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她全完给忘了,实际上她每年都不怎么记得,反而是小艾,年年不落的给她送礼物。
小艾凑上前,说:“作为朋友,我可是很讲义气的,女孩子生日嘛,送个衣服呀化妆品呀小饰品呀就可以了嘛,对吧?”脸上却是肉眼可见的抱怨。
拆开锦盒,里面躺着一条流光溢彩的水晶手串,晶莹剔透,就算是在昏暗的夜灯下,也丝毫不能掩盖它的光彩。陈冉心生喜欢,忙取出戴上,粉色的水晶与她白皙的手腕可谓是相得益彰。
陈冉居高临下地摸了摸小艾的短发,笑眯眯的地说:“你说的很对,所以上个月我送你的生日礼物,二十套高考模拟题你做完了吗?不要浪费我的心意哦。”
小艾一把薅掉在头顶作怪的手,“你简直魔鬼!”
陈冉还想说什么,眼角瞥见一个高大欣长的身体站在离她们不远处,双手揣在裤袋里,正看着她们,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她迷了眯眼睛,……肖江!!!
……正是那个被锁在书桌抽屉里的男孩!
小艾见自己老哥终于被发现,松了口气。虽然她老哥真的没有过被无视这么长时间的经历,除了在陈冉这个大近视面前。
为了表现自己的功劳,小艾拍了拍呆若木鸡、窘迫不已,心理活动能写三万字的某女生,“我哥今天刚好回家,我说要给你买生日礼物,他就陪我一起去了,其实这条手链是我哥挑的。”说完还冲陈冉眨了眨眼,一脸坏笑。
话刚落音,肖江走近她们,冲着陈冉笑弯了眼,“生日快乐,明天好好考试。”声音清透温和,就像陈冉梦里经常出现的那样。
陈冉已经完全不知道如何自处了。
啊!对了!不应该穿这双可笑的拖鞋,更不应该穿这件早该丢了的衣服,头发应该梳一梳,脸色也过于苍白,不管怎样都应该抹点腮红,就算来不及摸腮红,口红也一点不能少啊,可是……现在这副尊容,是能见肖江的样子吗?不能!不能啊!!!
所有的咆哮都在电光火石之间,一切都已经来不及,她已经用这副丑不拉几的模样站在了好不容易见上一面的肖江面前。
强按下快要跳出喉咙的心,陈冉深吸一口气才抬起头对上肖江的眼睛,他的眼睛一如画稿那样夺人心魄。
陈冉好不容易安抚的心,又狂跳起来。她用力握了握拳头,说:“谢谢江哥,我会好好考的,我会努力的!”眼神无比坚定,神情无比严肃,语气无比认真。
肖江被这个小姑娘如临大敌的模样逗乐了,之前微勾的嘴角,终于露出一口大白牙来。让陈冉一下子看傻了眼。
小艾故意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说:“我呢?你不谢谢我吗?”
陈冉才发觉自己的失态,当下面颊发热,闪躲着看了一眼肖江,连忙说:“也谢谢你。”
这还差不多,小艾挥挥手,说:“好啦,我们该走了,明天早上我来找你,我们一起去考场。”
陈冉回了“好”,目送小艾和肖江的背影消失在小区门口,这才摸了摸戴在手腕上的水晶手串,不知道是天气太热,还是自己体温过高,那条手串竟然有一股灼热感。她的面颊又是一阵发热。
她抬手扇了扇心想:“今天真是热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