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洪又看了周平一眼道:“皇上说周平前有救护太子之功,又能查处执金吾积弊,特转到执金吾兼任城北校尉,整个北军一切可以监察。”
既担任城北校尉,又担任能监察整个北军的监军御史,御史的地位不但上了一个台阶,在北军也成了仅次于王洪的大人物!
此言一出,众人羡慕不已,没想到周平已经入了皇帝的法眼,又是太子的救命恩人,未来前途自是不可限量。
夜幕深沉,帐幕低垂。
一个老太监一动不动跪在一张桌子下面。
桌后的人正在伏案疾书,不时咳嗽两下。
良久,他才放下手中的笔,问道:“起来吧,确实是查不清了?”
老太监小心道:“是。”身子这才动了起来,证明自己是一件活物而不是雕塑。
他抬起头,露出一张冷酷的脸,眉头如川,一双凤眼扫向老太监,与赵机有六分相像,正是当朝晋国太宗赵宣!
他叹口气又咳嗽了两声道:“王洪居然不敢把有叛军的事告诉我,哼哼,这不听话的臣子是越来越多啦!”
声音虽然低沉,却似有无穷的力道击打在老太监的心底。
老太监身子一抖道:“下面的人怕陛下费心,也是好意。”
赵宣冷冷一笑,正要说话,又大声咳嗽起来,咳嗽半晌方道:“好心人真是太多了!王洪还算规矩,只是执金吾已经烂到根子里了,需要冲洗一下才好。”
“‘冲洗’二字说得简单,怕是又是一片人头落地。”老太监忐忑不安的想到。
赵宣双臂撑在桌案上,身子前倾盯着老太监问:“陈家兄弟有什么动向?”
老太监道:“还是在做一些收买人心,私铸兵器铠甲的事情。”他说话的时候声音特别轻柔,仿佛自己讲得根本不是杀头灭族的大罪。
赵宣哼道:“蠢货!”他清清嗓子又问:“朱斌最近在干什么?怎么舒广最近不嚼舌根子了?”
老太监头更低了:“丞相最近一直在为征南诏的大军筹集物资,朝堂的事多有御史大夫处置,尚书令大人最近没见到丞相。”
赵宣扬起头看向房梁,缓缓道:“哼,不斗了?不斗怎么成?”
老太监汗如雨下,丞相朱斌与尚书令舒广斗法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丞相总领百官位高权重自不必说,尚书令舒广乃是天子一等一的近臣,负责皇帝的饮食起居和起草皇帝诏令。
舒广最近几年一直被皇帝倚重,两人的冲突便不可避免起来。
赵宣又咳嗽一阵,幽幽问道:“太子与赵柯哥俩呢?”
老太监重又跪下道:“太子最近在闭门读书,只引荐了打虎的周平担任监军御史;大皇子最近老是去南军……”
赵宣眼中迸出一簇火焰,声音仍是平淡如常:“哦?”
老太监早已全身湿透,哑声道:“第五成里一直避而不见。”
赵宣这才笑了起来道:“呵呵,咸安伯父子俩都是聪明人,这赵柯啊,太心急……这周平才一去执金吾就让执金吾起了一场大火,倒是一把好刀子,改日我要见上一见。这么看来当初朕设这个监军御史还真是对了。”
老太监身子更低:“乾坤万物都在陛下眼底。”
赵宣又咳嗽起来,揭开桌上一个漆色小盒,捻出一枚丹丸放进口中道:“你退下吧,明日传真人来,我要再学一套修真方法。”
老太监磕了头出去,被夜风一吹,身子抖了几抖,外面的小宦官赶紧上前给他披上了披风,堆笑道:“老祖宗,侍候皇上这么久,您也累了,奴婢这就送您回去歇息。”
这黄公公此时面上已经露出沉思之色,全无刚才谨小慎微的模样,被打断思路后也不生气,笑骂道:“就你这小猴崽子会说话!”
三英会又忙了起来,戴春和韩民经被放了回。通过周平已经和执金吾校尉们搭上了线,开始布局大江上的生意。
周平忙得是焦头烂额,营地需要重建,众官兵需要认识,缺额还需补齐,各方利益需要重新分配,这几日一直在城北军营中,连家也回不去了。
这天周平在帐中小憩,门口进来一人跪下道:“参见将军。”
周平很不适应跪礼,以前自己也是一直行军礼的,赶紧道:“不敢,快请起身。”
那人起身后一脸敬仰,冲周平谦和笑道:“小人是太子护兵统领明前,前几日听闻将军赤手将大虫打死,心中敬仰的很,一直想向太子讨要差事来拜见将军,今日终于得偿所愿了!”
这明前说话得体,一上来就将姿态放得很低,加上周平最近一直被叫大人,自己久在行伍,还是听着叫将军来得自在,周平对他的印象一下子就大好起来。
护兵在晋朝只有王爷才能拥有,一般皇子成年后都要封王,这时皇子便须出宫另住,安全方面也就需要护兵来维持。
大皇子赵柯的护兵有两千人,而太子赵机的胡兵足足有三千人!
护兵统领在朝廷上不属于正式的军官体系,但却都是太子诸王的心腹。
自周朝以来,诸王的统领还不算如何煊赫,但太子即皇帝位后太子的护兵统领会直接成为光禄勋。
光禄勋属于九卿之一,统领着羽林郎在皇宫内护卫皇帝安全,地位比南北禁军更重要,非皇帝完全信任之人不得担任这个职位。
别看现在明前虽然地位不高,但赵机登基后前途不可限量,周平笑道:“穷鼠尚且能噬猫,何况咱们这些军中男儿,我自然不会束手待毙!明将军过誉了。不知明将军找我何事?”
“太子听说将军在执金吾大展身手,高兴不已,特派我来邀请将军今晚去太子府中一叙。”明前仍是规规矩矩,十分有礼。
周平一口应下,明前又道:“太子嘱咐小人,连同将军夫人一同请了。”
周平有些迟疑,明前赶紧道:“太子说了,既是家宴,希望将军贤伉俪一起到场。”
周平笑道:“好吧!”
“咱们不带礼物能行吗?”已经被明前迎进太子府的柳青青小声问周平,这已经是她第三次这么说了。
跟在明前身后,柳青青既兴奋又不安,周平携了她的手拍了拍,柳青青方才安定一些。
本来见周平几天不回来的柳青青刚要冲他发威,一听说太子邀请,柳青青的愤怒立刻变成忐忑,柳川却在一边上蹿下跳,脸上的表情好似自己金榜题名一般,嘴唇不住哆嗦,估计明天又要四处夸嘴。
赵机今日穿了一件湖蓝色道袍,灯光一衬,显得十分脱俗。
赵宣现在宠幸炼丹修长生的元一真人,有了皇帝带头,现在金陵达官贵人中便流行起了穿道袍。更有甚者,延请了不少道士在家烧汞炼丹,丹成之日,经常大开宴席,广邀朋友一起参服。
周平见赵机旁边有人,不能失了礼数,行礼道:“见过太子。”柳青青也跟着敛身万福。
赵机赶紧搀住周平笑道:“不必如此,宋璟不是外人,来,快请进来。”
这时一个丽人款步而来,虽算不上绝色,但眉含远黛,目透清水,举止落落大方。
她走近后上下打量一下柳青青笑道:“好生有豪气的姑娘,将你们这些须眉都比了下去。”
柳青青英气勃勃,行事也一直如男子一般,记得周平与她刚刚相识时就如小辣椒一般心直口快,十分呛人。只不过成亲之后柳青青不再抛头露面,行事也沉稳起来。
“你们爷们儿自去喝酒聊天,我们姐妹就不陪你们了,来妹子,咱们聊一些体己话去。”丽人同赵机打个招呼,竟携着柳青青走了。
柳青青现在十分乖巧,被丽人一拉,就真随着去了。
赵机哈哈笑道:“秋儿倒是替我做的好主!”
旁边那人上前一步笑道:“有太子妃整治着太子府家务,太子自然可以高枕无忧。”声音平和自然,不急不躁。
周平这才知道刚才之人竟是太子妃,那人这时转过身子面向周平道:“周大人好,周大人一入北军就将北军沉疴一举涤荡,宋璟十分佩服。”
这宋璟年纪在三十上下,身材十分高大,颔下蓄着一点短须,更显成熟。
“宋璟是丞相的黄阁,负责整理丞相的文件,记录众事,你俩可要好生亲近一番。”赵机给周平介绍了宋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