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只是他们边疆戍卒对凉州军驻扎地的敬称,其实凉州十郡只有两郡在晋朝手中,两郡兵力加起来不过数千,他们这里的武将最高职位就是个护羌校尉。
由于凉州久经战乱又人烟稀少,这里一直没有委派文官,一切民生战事都由护羌校尉主管,上马管军下马管民,与晋朝其他地方大不相同。
他们虽然名叫凉州军,但一切给养都是靠并州都督府提供,原来与并州军齐名的赫赫凉州军反而成了并州军的下属,令凉州军的好汉们十分不服气,好在并州军抗击北魏已经十分吃力,无暇西顾,不然两方又是一番好斗。
将军府虽然叫着气派,但就是军营中一个较大的营帐,护羌校尉张芳就在此地办公。
邓辛让众人在账外等候,带着周平进了大帐。
帐中案后有一人正伏案读书,听到声音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略显白净的脸,这人正是校尉张芳。
周平虽也见过张芳,但在大帐中距离这么近还是第一次,只见张芳眉头拧成个疙瘩,见到他俩才稍稍舒展开来,周平似乎有种错觉,张芳眼神似乎一直在观察着自己。
邓辛将这一路经历缓缓道来,张芳安静听着,手指在案上轻轻敲打,周平无事,便四下观看,桌上的书已经合上,露出书名,叫做《兵道》,纸张泛黄,有些地方已经起了毛边,显然此书已经有些年头。
张芳听完静静想了一会,突然问周平道:“你叫周平?你什长一向对你赞誉有加,我想听听你的看法。”周平连道不敢。
张芳呵呵一笑,站起身来转了几圈道:“咱们凉州军健儿三千,偏偏只有数十人才有资格担当侦骑,你什又长常常对你赞不绝口,这次出塞你又有勇有谋立下大功,怎么到我这反倒拘谨了?但说无妨!”
周平理理思路道:“禀将军,凉州环境险恶只有咱们这两郡情况稍好,本来离咱们越近的地方羌人应该更多才对,可是最近三次出塞,附近百里的羌族部落都消失不见,我敢肯定,他们必定已经开始东迁。”
张芳问道:“他们要是东进,那这次怎么突然冒出了千余羌骑?”
周平道:“羌兵见利而聚,如乌鸟啄食,既没有太严密的章法,又没有太高深的计谋。每次抢掠多选冬季生活艰难之时,这次却在盛夏兴兵,根本不是粮食问题!我想他们肯定是想趁此机会最后抢咱们一把,咱们猝不及防之下难免吃个大亏,等咱们兴兵讨伐,他们早就去了并州地界,咱们也就拿他们没有办法了。”
张芳缓缓点头,笑道:“与我想法一致,不错,不错!这次回来,我便升你做侦骑什长!”
侦骑一共有三队,共四十人,都是选军中最有勇力之人担任,军饷也都按什长派发,是军中精锐。
侦骑什长地位已经相当于正常军队的佰长了,在凉州也算是不小得人物了。就算是队长见了都要客客气气,十分光荣。
晋军中职位由低到高分别是什长,队长,佰长,哨长,校尉,将军。
什长下辖十人,队长下辖三个什长,佰长下辖三个队长,以此类推。
到了校尉、将军这一层又不一样,将军校尉各个都有称号,其中将军名号最多,二十多年前,戾太子为骠骑大将军,位同三公,乃诸将军之首,统领全晋精兵,后因谋反被杀,骠骑大将军也就仅此一位,不再长设。
一般将军都按四征四镇四安四平来显示地位尊隆,他们便是无数军卒的最高梦想,现在军中地位最高的是征北将军司马凭,但他年老体衰,一直卧床不起,征北将军也就成了个虚职。
四征中仅有一个征北将军,四镇将军与四安将军也都一直空缺,朝中一般由四平将军中的平西将军王爽主持军务,但也只是掌管外军繁冗军务,真正的军权还是在各州都督府手里。内军掌管着京城与皇宫治安,自然有另外一套系统。内外有异平常倒还好些,每次战时兴兵都十分混乱麻烦。
校尉又称杂号将军,一般都按个名号,像什么“都护”、“讨寇”、“越骑”之类的,他们平时互不统属,谁的兵力多谁的腰杆便硬气一些,张芳的“护羌校尉”在其中算是中上。
邓辛道:“禀将军,这个月周平募兵期已满,他想退出兵役,去南边看看。”
张芳两眼瞬间凝聚,目光中似乎透出剑光射向周平。
周平校尉也算见过不少,张芳平时也和和气气,万料不到张芳突然变脸,吃了一惊:普通校尉怎么会有如此凌厉的气势!
张芳良久方道:“也好,人各有志,本校尉也不强留,邓辛,你一会帮他办完手续,消除军籍!”周平听出他声音中有着少许颤抖,但被很好的掩饰过去了。
两人当即出了帐篷,邓辛让朱成他们去户房领赏,自己带着周平去档案房去改籍,等到改籍完成,天色已经大黑,朱成他们仍在等着他俩一道喝酒去。
周平回绝了朱成他们的邀请,执意回家,邓辛拍了拍周平肩膀,转头去了。
等快到家门口时,见井边柳树旁靠着一个人,周平问道:“谁在那里?”
那黑影闻声欢叫道:“大哥,你回来了!太好了!”蹦蹦跳跳一头扎进周平怀里。
周平一把揽住,笑道:“好你个秦歌,你怎么知道我要回来?”
怀中小孩名叫秦歌是一个孤儿,父亲秦明原来是周平刚从军时的同袍,对周平多有照顾,后来参加侦骑牺牲在了塞外,秦歌当时只有十岁,周平便将他接来同住,转眼秦歌已经十三了。
秦歌笑道:“我哪有那么厉害,大哥你走后我日日担心,反正也无事可做,便一直在这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