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丘漫漫，一望无边。
一支十人边关侦骑正在毒辣日头下面缓缓而行。
领头一个壮汉已经将甲胄尽数松开，他用盐渍斑斑的衣袖擦了一把汗，在马身上解下水囊往口里倒去，等了半晌方才落下一滴。
他舔舔干裂的嘴唇，低低骂了一句，声音沙哑。
当中一个头发花白的消瘦中年汉子见状骂道：“狗日的朱成让你省着喝省着喝就是不听，现在离城关还有近百里路，老子看你这一路怎么回去！”
开口之人是他们的什长邓辛，他担任侦骑已过十年，多少风波险恶都闯过来了，武艺高强，在军中威望极高。朱成不敢还嘴，正不知如何回答，这时旁边递上一个水囊，发现周平正双眼亮晶晶地望着自己。
朱成接过来喝了两大口，冒烟的嗓子闪过一片清凉，他不敢多喝，忙又拧紧塞子递了回去笑道：“谢了兄弟。”
他满足地叹了一口气，顿时来了精神，高叫道：“在咱们凉州军，我最服的除了咱们邓头儿，第二个便是周平了！”
等把众人目光吸引过来，他又继续道：“周平十八从军，入伍才一年，便能加入侦骑，这还不算啥，他能在这大风沙里砍下四十三个羌贼的头颅，横行边塞三载次次全身而退，我是不能不佩服的！”
那叫周平的青年接过水囊，淡淡一笑也不搭话，举目四望一会，赶到邓辛身边道：“邓叔，这次又是连羌人一根毫毛也没见着。”
这时箭术高超的董行笑道：“羌贼让咱们吓得望风逃遁不是更好吗，回去赏银一领，便又能快活上半个月了！”
朱成嘿嘿笑了两声，道：“咱们回去大喝一场，眠花楼咱们也去逛一逛！妈的。媳妇自从怀了孩子，老子就憋了一肚子邪火。”
眠花楼是当地唯一的青楼，虽然要价不菲，但天天门庭若市，生意十分红火。一想到头牌玉娇春那软软的身子，众人登时被点燃了热情，兴奋地讨论起来。
邓辛扫了众人一眼，淡淡道：“羌族部落在咱们手里占不到便宜，估计会向东移动收拢，他们骁勇顽强，只是兵甲简陋，要是尽数被北魏吸收，那可有咱们大晋好受的了。”
周平道：“并州压力一大，咱们补给便受影响，要想不全军覆没，只得东撤，那咱们凉州仅有的安定北地两郡也会被北魏吞吃，凉州十郡尽入北魏之手！”
邓辛哼道：“咱们晋国本来就武功不彰，现在皇上年迈，失了英武之气，更让咱们边军挺不起腰杆！我记得小时候爷爷说过，咱们原来还是周朝时，别说天下九州，便是咱们这再往西极远处都是咱们的土地，听说那里全是金发碧眼的蛮夷。这条路上番邦特使，胡骑胡商来往不绝，尽皆仰慕天国风采呢！”
周平默默听着，沉默一会突然道：“邓叔，我在凉州待得久了，想离开边军，去京城看看是怎样个繁华！”
邓辛一愣，眼中闪过一丝不舍与温情，过了一会才道：“是啊，这个月你的募兵期就满了！羌人有句话叫’雄鹰不会留恋巢穴’，也好，好男儿志在四方，好好闯出一番事业，让大家看看咱凉州男儿的风采！等咱们回去定要好好给你送行！”
周平一笑，眸子里闪露出一丝丝的眷恋，说道：“不用了，我悄悄办完手续就带着秦歌走，就不惊扰大家了。”
邓辛见他态度坚决便点点头：“我也不说其他的了，秦歌从小命苦，你一直把他当弟弟，你带上他我不拦你，但要照看好他！”
周平应下了。
其他人还在兴高采烈地大谈特谈，周平也不插话，眯着眼静静听着。
突然邓辛道：“安静！后面大沙丘后面似乎有烟尘，回去两人看看。”
朱成呼喝一声，和一个叫董西的刀疤脸拨转马头，向后奔去。
邓辛道：“所有人下马，蓄养马力，检查武器。”
众人久在边疆杀伐，瞬间再无一人嬉皮笑脸，人人下马整理铠甲武器。
大颗大颗的汗珠在烈日曝晒下还未滴落便随即烤干，但众人精神此刻毫无一丝懈怠，或专心摆弄武器，或者干脆闭目休息。
只有邓辛一动不动站在马镫上朝远处眺望。
半个时辰过去了，邓辛在马上姿势动也未动，周平道：“邓叔你休息会儿，我来替你一会。”
邓辛摇摇头，突然叫道：“他们回来了！”
众人听到声音纷纷起身上马齐齐观望。
只见远处两个黑点在前面打马狂奔，后面还有十余骑紧追不舍。
董行目力最好，看了片刻道：“什长，老朱他俩马力不支，快要被追上了。咱们上吧！”
邓辛又看了一会道：“羌贼一向欺软怕硬，这次穷追不舍后面怕是还有大军，咱们尽数上去可不行！”
他略一沉吟道：“赵晖你个子小，来我马上，将你的马交给庞进。”又转向一个满俩胡须的士兵：“庞进你在此地不要动，我们上去迎敌，要是敌军只是侦骑也就算了，万一后面有大军，我们尽量阻挡，你马术高超，一人双马赶紧回城向将军禀报！其他人随我上前接应！”
众人齐声答应。
只见朱成董西不断用双腿猛击马腹，但后面羌兵纷纷搭弓射箭，意图射死两人。
两人偶有中箭但所赖铠甲在身，触在身上也会无力落地。
羌兵见两人浑不在乎箭矢，便改变策略射向两人马匹。
两人大急，不住用弓梢回身拨挡，如此一来，速度不免慢了下来。
这时一支箭矢扎进朱成马的屁股，那马吃痛，后腿猛地一踢，朱成正直身站在马镫上射倒一个羌兵，猝不及防之下一下被掀了下去！
董西本来在前边探出一个马身在前面领路，听到动静回头一看，一咬牙又调转马头想去拉朱成。
但掉过头来羌兵已经逼近，如果拉上朱成则不免立刻被羌兵射死！
董西看了一眼邓辛等人已经也快赶到，便撇了弓，在马身上摘下长枪，在朱成面前毫不停留，反而加速奔向羌兵。
羌兵见到朱成被射下马来正兴奋地狂呼乱叫，哪知董西竟不要命般迎面冲来！
他们身上只有些皮甲护住周身要害，要是被长枪扎上肯定难以活命，仓促之下纷纷匆忙射击。
董西伏在马背上，避开流矢，一枪扎死最前面的羌兵，冲进羌兵阵中，连连出枪。
朱成也抽出腰刀，赶上大喝：“羌贼速来受死！”一刀砍在一个羌兵马蹄上，那羌兵掉下马来，被一刀捅死。
朱成刚要大笑，听董西大喝道：“老朱小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