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钥匙显然是一直用的老钥匙,而不是新配的。
姜沉禾不得不佩服陆成珺的心细,连这点儿细节都注意了,换了旁人,恐怕绝做不到她这种程度,怪不得前世就连独孤衍都被她骗的团团转,可见陆成珺的确是有过人之处,不容小觑。
想到此处,姜沉禾眉梢突地皱紧,也不知道陆成珺这次究竟用什么手段杀她灭口呢?
姜沉禾这样想着的时候,已经接过了钥匙,陆成珺又嘱咐道:“小禾,这把钥匙你贴身戴着吧,免得收入袖中丢失。”这是瓷肌坊库房的钥匙,一直只有陆成珺、王管家、还有一个老嬷嬷保管,并不曾给第四个人,可见重要程度,当然,姜沉禾也曾接触过这把钥匙数次,所以今日陆成珺让姜沉禾带着钥匙取膏子,并无任何的突兀之处。
因而,姜沉禾并未再深瞧那钥匙一眼,便缠在手腕上,众丫头见她如此,便也不在周围观望,上前笑道:“大小姐同陆姑娘和好如初,这真是太好了!”
“是啊,是啊,大小姐果真是宽宏大量之人。”
瓷肌坊谁人不知姜沉禾和陆成珺的关系,此时见两人如往常般说话,自然上前道喜,也好解他们一直旁观的尴尬嘛!
姜沉禾只是笑而不语,陆成珺却是装出一脸腼腆又不敢说话的样子,支支吾吾得道:“是啊,小禾……她是再好不过的人了。”她这样说着的时候,仿佛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条,“小禾,这批膏子甚是重要,你看这是出库的单子,还有,我再为你多配二十个护卫,如此,定然能够万无一失了!”
万无一失么?
姜沉禾心底冷笑。
恐怕那些护卫是派去监视她的吧!
她这样想着的时候,面上已经换了一番表情,仿佛担忧,又仿佛生气,“护卫?你的护卫吧?你统共就二十个护卫,你自己都不够,还是算了吧,我今日带了三十个护卫,况且,城北并不远,不到半日必然能够返回,你何须忧心?”
她这样说着,再也不看陆成珺一眼,径直下楼去了,只留陆成珺蹙眉深思在原地。
不过,她最终也没有追上去,这时候竹墨突然担忧道:“小姐,这可如何是好?”
此时,厅里的丫头们都散了,即便是有来往的几个人,也是较远,听不见他们主仆的交谈,陆成珺的面上早就换成了冷笑:“那些人不过是监视之用,如今姜沉禾已经对我解除了误会,自然无须再用!”而事实上,即便是不解除误会,陆成珺也知道,姜沉禾不会对她生疑心。
对于一个对她没有丝毫疑心的人,杀了对方,岂不是轻而易举?
陆成珺走到雕窗前,看那人潮涌动,此时姜沉禾的马车已经出了院门,三十个护卫整齐的跟随在后,训练有素。
然而,这些护卫虽然也算是姜家精锐,又怎么比得上那些……
想到此处,陆成珺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只要姜沉禾一死,她就真的去了一块心头病了!
这世上,本就不应该存在一个姜沉禾!
远远的,姜沉禾正撩开车窗的一角绣帘,便见陆成珺侧立窗前的身影,风吹过她的青丝,罗裙扬起,纤柔动人……然而,她那周身的气质,哪里有半分柔色?分明是杀机隐隐,寒光暗动。
是啊,这根本不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女,应当出现的神色。
姜沉禾飞快的想着。
而此时莲藕可是终于忍不住,一脸的不甘之色,“小姐,您真的信了陆姑娘的话?”本来她当时也几乎被陆成珺的演技欺骗,可是联想到对方竟然连那毁容的膏子都给他们小姐,定然说的不是真话!
也就是他们小姐这等傻瓜才会相信!
姜沉禾正想的出神,此时见莲藕一张小脸儿鼓鼓的,不禁一笑:“好了,好了,不必再多言,待会儿到了城北还要让你出力呢!”
莲藕的一张小脸儿气的通红,想要再言,却被莲子止住,她只好坐在那儿生闷气。
姜沉禾半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再次睁眸的时候,马车已经驶入了官道,姜沉禾撩帘往外看,此处仍是马车攒动,人潮不断,但是城北较远,再过不久,便有一条僻静的小路,那里人烟稀少,应该便是陆成珺最佳的动手地方吧。
到时候,她应当如何应对呢?
正想到这儿,突地便见天空闪过一道惊雷,“轰隆隆——”一声,只将莲藕吓了一跳,忙往外瞧,突地大叫:“呀,小姐,要下雨了,我们往前面破庙躲躲吧!”
果然,天空已经聚满了乌云,压得越发低了,日头也隐没在里面,恐怕过不了多久,雨水便下来了。
看着变色的天空,姜沉禾却笑了起来,看来陆成珺千算万算,就是算错了今日的天气啊!
她想到这儿,便吩咐车夫快行,只是他们行得快,大雨还是下了起来,等到到了那破庙的前头,雨水大的已经睁不开眼睛,姜沉禾远远看去,便见无数人潮涌入那破庙中。
唯独——
姜沉禾撩帘的手指突然僵住,目光震惊的落在一人身上。
只见在那慌乱人潮中,那人墨发白衣,手撑一把油纸伞,缓缓而行,狂风吹的他雪袍飞扬,暴雨击得那油纸伞噼啪作响,可是他仿佛没有听到,也没有看到,步子仍是不紧不慢,仿佛并非置身暴雨狂风中,而是漫步在江南的细雨中,欣赏江山锦绣繁华,听着古乐悠然长歌……
“小姐……您这是……”这时候,莲藕和莲子也发现姜沉禾的变化,皆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禁也是呆愣当场。
莲藕的双颊已经爬上了红晕,痴呆的看了半晌,喃喃道:“这……这……这便是天上飘下来的仙人么……他的袍子竟然不沾一丝的泥水……”
就在这时,姜沉禾终于醒过神来,她也发现了,旁人的伞已经被刮坏了,早就落在狂风暴雨中,可是唯独他手中的那伞,平稳得紧,只闻雨水拍打声,却不见丝毫的损坏……
莲子不由得惊呼,“呀,这公子从哪里弄的这样的神伞啊!”可不是,这等伞真是牢固的令人骇然!
而在她的这声惊叹中,那人已经举步到了庙前,收了油纸伞,莲藕舍不得移开目光,想看那公子天人之姿,然而,一顶帷帽遮了视线,帷帽扬起间,只见一抹朱红艳色,却是……
“可惜了……”莲藕一脸的失望,而这时候,一双手已经拍了她的背,“好了,回魂了!”
莲藕才呆呆的看向莲子,双颊早就粉红如桃,见姜沉禾也在嘲笑她,不禁头一低,“小姐,该下车了。”
莲子抿唇一笑,找出了披风为姜沉禾披了,又寻了伞,才下马车,此时路上已经泥泞不堪,姜沉禾没有走几步,鞋子便湿透了,莲藕苦着一张脸,仿佛在思考那人怎么就能够片污不沾身呢?
姜沉禾并未思索这些,她此时已经举步往破庙里走,只见里面已有十个数人,寻常百姓、街头乞丐、甚至是豪门权贵皆有,但是毫无例外,他们此时同她一般,实在是形象好不到哪里去,身上的衣裳已经褶皱沾湿,此时已经点了火堆,正在火上烤。
姜沉禾也朝四周看着,寻一个落脚之地,就在这时候,她发现一个奇异的景象,破庙距离神像数十步之外,竟然没有一人,好大的一片空地空着,于是,她毫不犹豫的往那空地走去。
而这时候,莲藕突发惊呼,指着不远处,“小姐,您看!”
姜沉禾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只见那白袍的公子盘膝静坐在神像一旁,他雪袖拢起,坐得端正,仿佛入定,而他头上那帷帽,并未揭开。
姜沉禾讶然,这人明明是个男子,怎么到了庙里还戴着帷帽,难道不想见人?
只是,这同她无干,她只是讶然片刻,便继续举步,在那人不远处停下来,然而,她正待坐下,一双手突然扯了一下她的衣袖,她回头看去,却见身后的莲子已经白了一张脸,“小姐,奴婢,奴婢觉着心慌的厉害。”
心慌?
“是啊,小姐,奴婢也觉着心慌,咱们还是离那神像远些,那凶神恶煞的样子,甚是怕人。”莲藕也扯着她的衣袖,手指已经哆嗦个不停。
姜沉禾疑惑不已,再去看周围的护卫,也皆是面色不好,便越发惊讶,“为何我无丝毫不适之感呢?”
不过,这些伺候她的人都不能停留在此处,姜沉禾也只好一直往后远退,直到退到同众人一般的时候,莲子长吸一口气,“小姐,此处便可了。”
姜沉禾点点头,又狐疑的打量了一眼不远处的神像,可并未发现异样之处,便让人点了火堆,开始烤起火来。
这时候,莲藕又开始坐不住了,“小姐,你说那人是不是很奇怪,咱们都在这儿烤火,他竟然不怕冷么?而且,您瞧她的衣袍,竟然没有丝毫的褶皱,难道不曾沾湿,这真是奇了!那样的大雨,一把伞怎么能遮住雨呢?”
这也是姜沉禾的疑问,只是这世上奇人颇多,她父亲年轻的时候曾经周游各国,她早有听闻,便不见惊奇,反而拍着莲藕的肩膀笑道:“你可莫要再言,倘若让人听着,可是不好。”
莲藕这才连忙捂着了嘴巴,目光偷偷的瞟了一眼那墨发白衣的公子,生怕对方如姜沉禾说的那般。
姜沉禾见她如此,她不禁觉得好笑,她不过是玩笑,这傻丫头竟然当真,然而,就在她一转头间,竟然发现那盘膝静坐的人突然动了,而且,他的目光正往她这边看来。
即便是隔两重帷帽,姜沉禾也能觉出那目光灼人,仿佛烧出一团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