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传世之作《蒙娜丽莎》面前,绝大多数人是毕恭毕敬的,有的甚至屏住了自己的呼吸。就这样凝神静气地看了几百年,终于在1919年,有一个“不恭不敬”的家伙突发奇想,给画中的她添上了一撇小胡子。从此,蒙娜丽莎就持续性地遭殃,有人让她手握钞票,有人让她换上宇航服,有人让她叼起了烟卷,有人甚至让她变成了猩猩……往少里说,也有二三十个版本吧。
添胡子的那位叫马塞尔·杜尚,他的举动可能是现代文艺史上最早的“恶搞”的例子。但真正使杜尚名声大噪的倒不是那撇“胡子”,而是他创立了一个著名的艺术流派——达达主义,并且创作了大量富于震撼性的作品。看过《泉》《下楼梯的裸女》这些原创作品,你就会发现,这个杜尚是有两把刷子的。也就是说,恶搞只是他创作中的小插曲,而不是主旋律。假使他就在恶搞那儿停下来,那充其量也只是一个高级混混罢了。
《白头神探》是我钟爱的美国系列喜剧片,也是恶搞方面的教科书。我记得,它恶搞过老布什总统、伊丽莎白女王、歌王帕瓦罗蒂等上流社会人士,还恶搞过《007》《人鬼情未了》等经典电影,反正几乎所有“神圣”和“优雅”的东西,它都准备来冒犯一下。主演莱斯利·尼尔森一头银发,假痴不癫,特别讨喜,与影片的整体风格相得益彰。但如果要我做个客观的判断,我还是觉得金·凯瑞比老尼尔森更出色,伍迪·艾伦的喜剧比《白头神探》更深刻。因为,恶搞在“看轻”被恶搞对象的同时,也使自己轻飘化了,缺乏必要的“重量感”。而这种重量感,却能在金·凯瑞和伍迪·艾伦身上看到。听说金·凯瑞现在已经得了抑郁症,这大概正是那些不断逼迫自己创新的人的宿命。还听说伍迪·艾伦现在也开始恶搞了,真让人感慨系之,也让人越发怀念他那些充满哲思和悲悯情怀的早期电影。
“恶搞”能多快好省地赢得笑声和掌声,但它的地位却是尴尬的,总像是跟在别人身后的一个“附件”,是藏在经典背后的一个“病毒”,没办法取得独立的身份。因此,恶搞是一种半吊子的变形,是一种还没有跨过创新门槛的变形。那么,究竟要“变形”到什么程度才够呢?恐怕你得变形到毕加索那样的程度。毕加索在创作时,脑海中肯定会出现无数个“蒙娜丽莎”“西斯廷圣母”“戴珍珠耳环的少女”的画面,这时他仿佛怀着一股巨大的仇恨,想把她们通通“撕碎”,“撕碎”后再进行重组……于是,立体主义在他“邪恶”的手中诞生了,于是你看到许多怪异的女人脸庞。这样的变形,才能被称之为创新。所以,你要恶搞干脆就“恶向胆边生”,搞他个翻天覆地,所谓宁可革命,不要改良。
该说胡戈的那只馒头了,似乎目前国内高涨的恶搞风气都因它而起。其实,《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所恶搞的对象《无极》本身就算不上经典,这也就决定了馒头的价值是相当有限的。不可否认,胡戈是一个相当机灵的小伙,但机灵的人做做广告、搞搞娱乐还行,离真正的艺术恐怕还有一点差距。
近几年来,在国内文艺界看到了无数的机灵人,见识了无数的小聪明,能否给我们一点大智慧呢?
仅有“胡子”是不够的。如果大家都一哄而上去恶搞,那么就不会再产生新的《蒙娜丽莎》,到时候想添胡子都找不到地方了。
2006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