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街巷,随着一盏油灯的忽明忽暗,灯下时而映照出一张恬静脸。顾思在摊车后忙碌着,这是她一天的起点。夜已黑尽,巷子渐渐热闹起来,往来黄包车夫打着赤膊,肩头甩过一根脏得已经辨不出本来颜色的粗布巾,坐在面摊前扯着嗓子吼着:“一碗阳春面。”
车摊后并没有回音,可没过一会儿功夫,一碗热汤面就轻轻悄悄地端放在小方桌上了,甚至都没打扰到黄包车夫们粗野的谈话。
这是一个只有四五个小方桌的面摊,破旧的桌子使用的年代或许已经很久远了,四条桌杆子就像一个被生活榨干的老头儿的腿,又黑又瘦。桌缝间的合口极不稳定,摇摇欲坠,仿佛一用力就会碎似的。车夫们吃面时胳膊不时挤出的吱呀声到是给这夜多增添了几分凄凉。
这样的场景每天都在顾思的生活里上演。此时,她正面无表情地在车摊后切面,与其说是切。她倒更像一架设计精确的机器,把每根面条的粗细拿捏得分毫不差。在她麻木的外表下看不见丝毫的情绪……
可能唯一能让她那一成不变的生活有丝毫与众不同的事,便是每隔一段时间,或三五天,或一两个月,总会有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坐在同样的位置上,来品尝她的面…,哼,她心里笑道,品尝?她看看自己勺子下沸腾的滚水,如果这东西也能称得上美食……
他可能是唯一与她说过话的客人,因为,如果她不主动过去问一句:“先生,要吃什么?”他是绝计不会像下里巴人一样拉扯着嗓子点菜的。
“阳春面”…这便是他俩所有的对话。
她到也愿意这样问他,这条巷子过几条街就是“仙乐斯”舞厅。这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来她这儿吃面的,不是车夫,就是小偷瘪三,难得能看到个如此清爽的形象,颇有出淤泥而不染的味道。
他长得很好看,脸上的轮廓如刀削般的硬朗,嘴唇却温润有弧度,眉眼是她心中模糊的,因为她不大敢看他的眼睛,那好似浓墨扫过的眉丝下,眼神总让人不寒而栗。
最重要的,是这位客人每次吃完后都会放一枚银元在桌子上,然后默默离去。开始几次,顾思还会对着这个修长的背影喊几声“先生,找你钱”,后来便也习以为常了。顾思心想,兴许这是常出入西餐厅里的客人特有的习惯,好像叫做—给小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