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和的床榻让人都不舍得翻身,生怕刚攒住的热气跑出去,缩成一团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晏十三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扫了一眼窗外,天都泛白了,却死活睡不着,眼前闪着星星点点,耳边嗡嗡的响,脑子里又过了一遍白天发生的事。
白日里岳虎城领了个戏子
回家,指着戏子就说,往后她便在这儿住下了。晏十三暼了那戏子一眼,筷子一摔就走了,隔着院子就破口大骂,戏文里的桥段都被晏十三拿出来骂。
岳龙城眼瞧着阵仗不对,匆匆扒拉了几口饭就去了后院,猫猫狗狗都撒丫子从后院往外跑,院里噼里啪啦的响,得,瓶瓶罐罐又该换了,听着没了声响,隔着门缝瞅了一眼,一哭二闹,晏十三就这点儿好,不搞上吊那一套,惜命啊。晏十三闹累了趴在院里的石桌上睡着了,岳龙城终于是松了口气。
晏十三醒来,便去了大厅,还没踏进门就听见岳虎城和那戏子调笑的声音。
“岳虎城,我这还活的好好的,你就上赶着纳妾,撵我走是吧”
晏十三倚着门框,冷眼看着屋里玩闹的俩人。
岳虎城不吭声,倒是那戏子先发声了。
“倒是我不懂规矩了,刚刚夫人走得急,还未拜会过夫人。”说罢,那戏子起身迎晏十三进屋。晏十三抬眼看了看她,自顾自坐下。
“岳虎城,怎的?你是铁了心要纳妾?”晏夫人抱着一壶酒,盯着晏虎城。晏虎城无奈的叹了口气,闹脾气就给自己灌酒的毛病是改不了了。
“夫人。。。我。。。岳家总要有个后人吧”晏虎城一只手扶着那个戏子的胳膊护在身后,像是怕晏十三威胁到戏子。
“你。。。你行啊,我如今也不与你多说,你想纳妾便纳。”晏十三,站了起来,斜眼看着戏子。
“谢谢夫人,谢谢夫人,我日后定尽心竭力服侍将军和夫人”,这戏子动作倒是快,也不管晏夫人说的是气话,伏在地上,好似是在等下一道命令。
晏十三拿着筷子戳了戳饭菜,并未搭理地上的人。
“呦,这都开始给她接风了”。
岳虎城讪笑道“三儿,我是想给你添个孩子,让咱家热闹热闹。”
“不就是想要个儿子吗?让她生,生出来入族谱就行了”,晏十三盯着地上的戏子,没人发话让她起来,她也不敢动,听了晏十三的话,她微微起身瞧了瞧晏十三,又转头看了一眼岳虎城,岳虎城冲她扬了扬下巴,她像是得到默许了。跪着爬到晏十三跟前。
“夫人,我能给岳家生孩子,能生出来的,我现在都有了四个月的身孕”戏子怯怯的耸着肩膀,双手捧着肚子,盯着晏十三。
晏虎城面色有些尴尬,晏十三的脾气近年他摸得清清楚楚,吃软不吃硬,还没哄得同意你进府,你到先将一军,太着急了。
“夕月,没规矩。”岳虎城详装生气,呵斥道。岳虎城不敢看晏十三的脸色,起身想去把夕月扶起来。
话音未落,晏十三一脚便踹过去了,戏子捂着肚子开始喊叫。
“岳虎城,我今儿把话撂这儿了,我是生不出孩子,你要能领回个孩子让我养,我就养着,你要纳妾,咱就一拍俩散。”晏十三看着地上打滚做戏的,心想踹的肩膀,你捂肚子干甚,当下只觉得厌烦,戏子果真是做戏的好手,走上前去用脚踢了踢地上打滚的人。
“晏十三!你这是干甚。”岳虎城一脸急切的抱着地上的人想往外奔去。
“岳虎城,把人放下”晏十三厉声喝道
“现成的大夫就隔这儿坐着呢,你往哪去。”
夕月伏在岳虎城肩膀上,不敢抬头,也着实怕了晏十三。门口那俩人进也不是,出也不是。倒是僵在那儿,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晏十三给夕月搭过脉后,整了整衣服,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坐了下来。
“肚子里。。。孩子,无碍,她想入府,可以,不为妾,为奴,孩子照样入族谱,不论男女,只要她能生得出来。”晏十三冷冷的看着岳虎城,搭过脉才知这戏子有鬼,肚子里哪有孩子。
晏十三盯着岳虎城,看岳虎城脸上一阵黑一阵红,活像一块猪肝。晏十三笑出了声,给她机会,让她生,没人播种我就不信她能生崽。
岳虎城一把揽过岳十三,拿手指戳了戳岳十三的额头,无奈的笑了笑“夫人,我再也不敢了。”
岳十三哼了一声。
夕月眼看事情败露,也不拿乔了,起身,恭恭敬敬的喊了句夫人,“小女与将军清清白白,夫人大可放心”。
夕月心想,敢情将军是个耙耳朵啊,等会只怕他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夕月只希望晏十三不要迁怒自己,刚才夫人那一脚虽说没使多大劲,妥妥的练家子,若是再来两脚,自己这会可能要卧床不起,真有劲儿。
“无碍,不清不白也无碍,岳虎城。”晏十三咬牙切齿地拧着岳虎城的耳朵,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拧。夕月咽了咽口水,自己辛亏是演出戏,这要是真与将军有瓜葛,夫人还不得吃了自己。
“哎呀,夫人,错了,我再不敢了。”岳虎城扑通一声跪下了。夕月只觉脑瓜仁疼,再呆下去自己可能会被杀人灭口,堂堂振国大将军,竟然。。。竟然如此怕自家夫人,这要是传出去,不知道又有多少戏文可写了。
晏十三长长的舒了口气,拍了拍桌子,淡淡地对夕月说道“你,退下吧,从那里来回哪里去,演戏的银子,我双倍给你。”
夕月跪了又跪,拜了又拜,匍匐着退出去。
“夫人消气了?”岳虎城送上一杯茶,站在晏十三身后,眼见晏十三坐那没动静,自己来回踱了两步。
“夫人,孩子的事儿,我想来也觉得不妥,领回来的,别人生的总不如咱生的,要不改日咱俩再试试”岳虎城站定,一字一顿的没个正型冲着晏十三说到。
晏十三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晏虎城,你就欺负我,可劲儿欺负,我也想要孩子,可我生不出来,我生不出来。”岳虎城在听见晏十三哭出来之后,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下了。受委屈就喝酒,喝酒就打人,死憋着不哭,哭了才会撒着娇说句软乎话,十三,我对你的喜欢,让你受委屈了,抱歉。
岳家旁支多,就岳虎城这一支没孩子,族里长老敲打,逼着岳虎城纳妾,岳虎城也是熬红了眼,才想出个法子,领着戏子回家演一出纳妾的戏码,只是又要委屈十三当恶人了。
人,心里都有一块地用来悄悄珍藏过往,自以为珍贵无比,不舍拿出来反复诉说,可真正回头看,珍贵的不是过往,是珍藏过往反复咀嚼的自己。晏十三一直都觉得是不是自己走岔了路,一条路走到黑的话,谁都不会被辜负。
岳虎城并不是真的要纳妾,晏十三也并不是要当断人子孙的恶人。彼此心知肚明。
“城哥,你看,下雪了”晏十三痴痴的说道,伸手去掸岳虎城身上的雪花。雪花黏在晏十三手上,转瞬化作水滴,钻心的冷。
“今儿是冬至啊,咱吃饺子吧。”
岳虎城伸手去扶晏十三,十三自幼身体不好,见不得冷气,想到这儿,更加用力的拢着晏十三,生怕她像雪花一样化掉。十三,就这样待在我身边,一辈子,好吗?。
“好。”晏十三应声。
是吃饺子?还是一辈子?
岳虎城摇摇头,不自觉的咧着嘴角笑了,管他呢,起码现在晏十三是他岳虎城的。
岳虎城撅着嘴,啪叽一口就落在了晏十三耳畔。
“岳虎城,边去,你就没个正行”晏十三无奈的摇摇头,拍掉扶着她的手。
“夫人好凶啊,人家怕怕,人家要抱抱”岳虎城张开双臂,快速圈住想要逃跑的晏十三,俩人耍闹着出了府,去城东的一家酒楼。
佳酿下肚,晏十三不自觉咳了两声,赶紧拿起筷子吃了个饺子压了压。
“城哥。”晏十三喊了岳虎城一声,看着他大快朵颐的吃着饺子,浅浅的笑了。
“干啥。”岳虎城吃起饭来,就两耳不闻窗外事,能回答晏十三一句,也是不容易了。
“没事,就是昨些日子,你家那些老顽固又给我灌纳妾迷魂汤,你敢纳妾吗?”晏十三拿起筷子,伸到醋碗里蘸了蘸,放到自己嘴里,酸。
话还没说完,晏十三鼻子也一酸,不自觉落泪,我,陪你到元宵结束,往后,你婚丧嫁娶都与我无关,现在,你就容我再任性一下吧。
“三啊,我岳虎城这辈子有你就行,岳家又不是只有我这一支,过些日子从旁支过继一个就是了。”岳虎城站起来,松了松腰带。
“三儿啊,你的一生都被我毁了。”岳虎城木木的看着晏十三,如果不是当初一意孤行,晏十三这会都回到中原了。
晏十三苦笑着,最难过的也就是这样了,山河无恙,岁月无恙,而你,也将不属于我。抬手去拿酒,至少,我们都努力的向对方走去过。
“来,今朝有酒今朝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