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弦如刀,叶飘儿的手早已血肉模糊,十指连心之痛,只有经历了才知道,她自然知道大姐是在帮她,她欠了欠身,默默地坐回了她的位置。
叶飘儿坐定,芽儿立刻将手帕递了过去,她用手帕按住了手上的伤痕。
小柒看得瞠目结舌,现在才知道小姐暴怒的原因,这个安馨儿也太卑鄙了吧!
安馨儿挥手,让人收起了绿绮琴,慢悠悠地问道,“这样的琴技堪比一流的琴师了,叶大小姐如此贬低,莫非听过天籁之音?”
将世家小姐比作琴师,这是极大的侮辱,叶飘儿本来就不太好的脸色更白了一分。
叶舒的目光从叶飘儿手上收回,心中越是愤怒,此刻越是冷静了,她弯了弯唇,模样似漫不经心,“听惯了北瑾的曲子,此生自然听不下别的琴声了。”
瞬间鸦雀无声。
恒王世子的琴声鲜少有人听过,但上京城贵女圈中盛传,世子的琴声犹胜嵇康,但凡听过世子的琴声,这世间别的声音再难入耳了。
恒王世子非同寻常的琴技,没人会怀疑,但是叶舒说她听惯了世子的琴声??
还称呼世子为北瑾?
安馨儿目光陡然变寒,她紧紧地握住酒杯,不想去看叶舒的脸,但是刚刚她称呼瑾哥哥为北瑾的声音,还有她唇角的浅浅一笑,似乎印入了脑海,让她近乎抓狂。
因为安馨儿的沉默,席间的气氛瞬间冷凝。
突然,有人发出一声痛呼,这突兀的声音,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转了过去。
周子婧的脸上赫然躺着一条血痕,她仿佛不知疼一般,使劲抓着自己的脸,脸上的疼痛让她瘙痒的感觉好了许多,但是脸上刚好受一点儿,脖子上又奇痒难忍,她手上动作没有停下来,使劲地用指甲挠着白皙脖子,很快,原本吹弹可破的皮肤就留下几道红痕。
丫鬟在旁边哭着劝道,让她不要再抓了,可是她就如听不进去一般,一把推开了丫鬟,使劲挠着痒处。
贵女们惊愕不已,看得极为害怕,都不敢凑近了。
安馨儿疾步走过去,看到几乎被毁容的脸,吩咐丫鬟,“快请大夫!”
“子婧,不要再抓了!”
“痒、好痒,救我——”周子婧伸出一只手,安馨儿不知她这是什么病症,是否传染也未可知,不禁后退一步,周子婧实在忍不住,收回手继续抓着自己的肌肤。
安馨儿对丫鬟下令道,“这样抓下去,脸就要毁了,快,拿绸缎将她捆起来!”
好好一个侯府小姐,不过片刻,便成了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了。
到这里,宴会的氛围已降至冰点,许多贵女起身告辞。
叶飘儿害怕,不禁道,“大姐,我们也回去吧?”
叶舒的目光落在她被手帕包裹的手帕上,缓声道,“周小姐这样,实在让人担心,再等等吧。”
叶飘儿虽然害怕,但不想留叶舒一人在此,便陪她一起等着。
在等待的时候,安馨儿让人悄悄去验了周子婧的酒壶,她知道周子婧对叶舒的酒下毒的事情,但此时叶舒喝了酒没事,周子婧反而出了问题,那么问题很可能在酒上,或许是丫鬟放错了酒壶?
很快,丫鬟便来报,酒无毒。
安馨儿眉心紧拧,她不禁看了叶舒一眼,却没发现她神色间的异样。
一刻钟后,大夫来了。
大夫看着被五花大绑着如一条虫子一般扭动的小姐,大惊失色,连忙上前为她查看,看了半晌,眉头越拧越深,又查验了周子婧吃过喝过的东西,但都没发现异样。
大夫满面愁容,显然没有查出原因,安馨儿耐着性子问道,“什么情况会出现这种症状?”
大夫支吾半晌,不太敢说。
通常来说,过敏或许会引起局部发痒,但是痒到这般挠心挠肝,恨不得把皮都抓下来的,却从未见过。
“刚刚周小姐不慎掉入池中,会不会是水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叶舒走过去,好心地提醒道。
大夫闻言一惊,“周小姐刚刚掉入过水中?”
安馨儿脸色一沉,难道要说是丞相府的池水不干净,致使周子婧浑身发痒?她冷声道,“水池通透明净,只养了睡莲和金鱼,能有什么问题,周小姐这病症来的突然,是不是旧疾尚且不知,当务之急,还是先救人!”
大夫闻言,也不敢多问了,毕竟面对的是丞相的爱女。
安馨儿让人安排了一个房间,将周子婧抬了过去,让大夫方便看诊。
还未离开的七八个贵女,都是和安馨儿交好的,可是看着身为侯府小姐的周子婧被五花大绑地抬着走,简直半分体面都没了,众人脸色变了数变,终于也待不下去了,起身告辞。
安馨儿并未跟着去,她的目光落在了叶舒的身上,叶舒平静地对上她的目光。
目光相接,一道冷凝,一道从容,就如一场无形的战争。
叶飘儿微微垂眸,她知道今日的宴会是安小姐故意寻大姐的麻烦,但是此刻发生侯府小姐得了疾病这种事,安小姐应该没有精力再对付大姐了才是。
可是,她似乎想错了,安小姐此刻看着大姐的目光,很不友善。
安馨儿的目光缓缓地挪到叶飘儿身上,“本小姐有话同叶大小姐讲,叶四小姐请先回吧。”
叶飘儿不禁去看叶舒。
叶舒点点头,“没事,你先去吧。”
原本热闹的赏花宴,不过半个时辰便人去楼空,只剩冷冰冰的吃食酒水了。
安馨儿冷声道,“你何时听过世子的琴声?”
倒是很直接!叶舒坐回去,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闻了一闻,便闲闲地品茶,随口道,“这是我和世子之间的事,似乎和安小姐没有关系吧。”
叶舒的语气让安馨儿怒不可遏,当即质问,“叶舒,你和永定王之间不清不白,你们的事情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你还有脸霸占着世子?你就不怕王爷动怒,治你一个祸乱皇族的罪名?!”
“安小姐,话可不能乱说,今日永定王也说了,我和他之间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
“你以为本小姐会信你吗?”
“安小姐信不信根本不重要,只要北瑾相信我就好了。”
安馨儿一听这声“北瑾”,差点儿没气得掀桌子,关键是叶舒说的是实情,也不知道瑾哥哥怎么被迷了心窍,这女人和宁北韬之间早就传得那么难听了,瑾哥哥居然无动于衷!
安馨儿一掌拍在桌面上,“本小姐命令你,以后不许跟瑾哥哥见面!”
叶舒看着杯中震颤的茶水,唇角微勾,“有一句话不知道安小姐听过没有——”
安馨儿皱眉。
叶舒微微一笑,气死人不偿命地说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不去见北瑾,北瑾定也会主动来找我的。”
安馨儿就差掀桌子了,芙香怕伤着自家小姐,连忙拉着她,忍不住说道,“小姐,所有人都知道,世子平日鲜少出门。”
安馨儿何尝不知,也知道叶舒故意说话气她,可是即便知道,她还是忍不住生气。
小柒看着丞相小姐被气得红扑扑的脸蛋,忍不住补刀,“世子以前是不爱出门,但是小姐到上京了自然不一样,世子说,看到我家小姐就高兴,他的琴只想弹得小姐听。”
“小柒——”叶舒淡淡皱眉,“这些私房话怎么能讲给外人听呢?北瑾会不高兴的。”
小柒笑着道,“世子喜欢小姐,不会怪奴婢的。”
主仆两一唱一和,煞有介事一般,看得安馨儿脸色铁青。
安馨儿自打生下来后,还从来没人给她这种气受过,偏生眼前的人和瑾哥哥名正言顺,她竭力压下自己的愤怒,隔了半晌,才冷声道,“说!究竟怎么样,你才能不继续纠缠瑾哥哥?”
叶舒动作微顿,略垂的眸子瞬间迸发冷意,只是一刻,她放下了茶杯,明亮的眸子带着些微笑意,一字一句道,“安小姐若拿得出十万两,我就不去找宁北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