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真是这么想?”吴锒迟疑了一下,才慢悠悠开口,这一拖三摇的语调,让人一听,就知道这人心里头七上八下,但总归来说,还是不信我。
我噎了一下,琢磨了半晌才纠结问道:“吴大人,本宫究竟是做了什么,让你这般的……嗯,不信任?”
吴锒垂下眼帘,一门心思看着自己的手,仿佛掌心里开出了一朵妖艳的花。吴锒讳莫如深道:“殿下果真是不记得了。”
这口气听上去有点幽怨,本宫心中一堵,转过头去看陆雪衣。
陆雪衣的目光落在吴锒的脸上,带了点儿探究,半晌,他轻声道:“殿下,崇文殿。”
“啥?”我瞪大了眼睛。
崇文殿是龙章宫的偏殿之一,寻常时候,我爹喜欢在那儿读读书写写字,偶尔有不解的地方,也会召见翰林院的学士过来,以满足他敏而好学不耻下问的虚荣心。
因此崇文殿有个别称,叫做帝师殿。在崇文殿被召见的学士,大抵都能被唤一声小帝师。
后来我入了宫,这崇文殿便被我爹让给我念书。
这吴锒,也是崇文殿的小帝师之一?为何,本宫没有印象?
我这般想着,忍不住将吴锒细细瞧了一番,就面向来看,面如满月,地阔方圆,瞧着就是个有福的。
但就样貌来说,确实算不得是出类拔萃的美人。
再者说,他这面相与岁数挺搭的,本宫虽然好色,也确实不好这口。
如此一想,本宫顿时释然了。
本宫瞧吴锒的脸上仍有些微的尴尬,不由挠了挠头奇道:“难道,本宫当年还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举动?”
吴锒闻言嘴角一抽,别别扭扭地摇头道:“没有。”
没有?我挑了挑眉,我估摸着这人以为我与我爹一个德行,知道顺风使舵见好就收,所以想要蒙混过关。
我冷哼了一声,转头去看陆雪衣。
陆雪衣这次很爽快,低下头在本宫耳边道:“殿下去上课的时候,拿错了书。”
拿错书而已啊,值得这般大惊小怪的。本宫伸了伸脖子,小声问道:“本宫拿了什么书?”
陆雪衣踌躇了一下,才道:“据说,是殿下的睡前读物。”
本宫听了,眼角也是轻轻一跳……本宫的读书习惯一向固定,茅厕读物必定是艳情话本,睡前读物雷打不动的是少儿不宜图图。
这倒难怪了。吴锒是前礼部尚书方清的高徒,最懂得礼义廉耻了,当初应召去崇文殿做小帝师,大约也抱着要尽心尽力教出个好学生的心态。
谁知道,本宫不争气,头一回去上他的课,就兜头泼了好大一盆狗血。
“吴大人。”本宫叹了口气,“你这就不对了。都什么年月的事儿了,你还记得这般清楚?这头回见面吧,仓促了些,以至于本宫的形象有些猥琐。但老话是怎么说的,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你得透过本宫猥琐的表象,看透本宫纯良的本质。即便本宫不是根正苗红的纯然天真,还不兴本宫改么?”
吴锒连连摆手,干笑道:“殿下言重了。”
我又道:“再者说,本宫虽然天性好色,但也是有原则的,绝不至于因为多看了两本不良读物,就沦落到见人就扑。若不是倾国倾城的爪,本宫都懒得勾搭。要不然,本宫怎么会专门挑陆统领的手来摸呢?”
吴锒听前半截的时候,约摸是觉得有些道理,还梗着脖子点头表示赞同,听到后半句的话,那脸色就跟迎面被泼了狗血似的。
吴锒握拳掩唇,假意咳嗽两声,再抬起头看向陆雪衣的目光中,便充满了同情。
“吴大人,这没什么。”陆雪衣挑了挑眉,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淡定道:“内禁卫上上下下,但凡往风口上一站够得上玉树临风的,都被殿下摸过手。”
吴锒的下巴发出了一声脆响。
陆雪衣于是继续淡定道:“殿下的手很软。”
“哈。”本宫笑了一声,转过身抓住陆雪衣的手,美滋滋地摩挲两下,“陆统领,你真是个明白人!”
“殿下过奖了。”陆雪衣任我抓着手,面不改色道。
“殿下。”吴锒一手按着胸口,一手气若游丝地举着,“那印刷机,你带走吧。”
“真的?”本宫大喜,将方才放在茶几上的贺兰阙孤本往他面前一推,“你放心,本宫就拿回去瞧瞧,很快就会还你。”
吴锒默默咽了一口血,将孤本收了,低头道:“下官恭送殿下。”
我点了点头,与陆雪衣一前一后出门。刚拐了个弯,就听到内中吴锒仰天长叹:“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这个我就不理解了,问陆雪衣道:“陆统领,你说,本宫来借东西,既没摆公主的架子压他,又不是借了不还,甚至还带了你来笑给他看……虽然你一进门就摆张晚娘脸,但是本宫也尽了力。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陆雪衣的唇角绽开一抹极小极浅的笑意,面上表情一如既往地淡定着:“吴大人大约是担心殿下要摸他的手。”
本宫回忆了一下吴锒大人稍微有些发福的身子,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寒战:“不不不,陆统领,你要相信本宫的品味。本宫一向偏爱瘦高型美少年,对中年横向发展的大叔不感冒。”
陆雪衣破天荒地点了点头:“这个臣可以作证,殿下还喜欢病弱美少年。”
陆雪衣,你是本宫的知音!
我抬头看了看天色,时候尚早,但我爹这人的生物钟跟别人不一样,他的晚膳吃得比别人早。我于是对陆雪衣道:“送我到宫门口就行了,我要陪我爹吃饭,你先回公主府,叫人把印刷机拖回去。一个时辰之后再来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