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膳坐着说了会儿话,沈凤卓就命小内侍磨墨,看样子是要打算写点什么或者画些什么。
前几年他居右相之职时,也曾与我一道在御书房办公,那时我对政务几乎一窍不通,行事全凭心意。沈凤卓也不说我错,只不过他会写出另一个法子,与我的想法相去不远,只是更为可行。
我甚是喜欢那般近乎相护扶持的感觉,每每他提笔,我便忍不住细细地看。
他的字写得很好,朴拙险峻,舒畅流丽,甚有风骨。
后来我发现他写艳情话本的时候也用这种字体,那真是又古板又流俗,简直让人啼笑皆非。
沈凤卓坐在书桌后,午后的阳光有几分透过纸窗落在地上。我看着这样的他,缓缓垂下了眼帘,这才是我喜欢的沈凤卓,他所有的惊才绝艳,抵不过那一低头的认真。
他自小备受期望,长大后却叛逆地只肯写艳情话本,然这才是真正洒脱的他。
过得几日,便是我的生辰了,仍是照以往的规矩低调办了。孟孟这回没有来龙章宫寝殿的房顶上吹冷风晒月亮,而是根本就没有来雍京。
不过,他还是托人送来了生辰礼物。我瞧着他送来的礼物,皱着眉头问绿翘道:“孟孟出了什么事?”
绿翘难得地犹豫了一下,才慢慢道:“听说是夫人与雪峰主喜诞麟儿,孟湖主前去祝贺,难以兼顾两头,所以……”
我愣了半晌,才眨巴着眼睛问道:“你是说,我娘生了?”
“是、是的主子。”绿翘坑坑巴巴道。
我的心情一下子复杂起来了:“弟弟还是妹妹?”
“小主子,小主子是……”绿翘悄悄瞥我一眼,吞了口口水道,“是位小公子。”
“是弟弟呀。”我点了点头,“聪明么?”
绿翘吞吞吐吐道:“据说,跟主子当年一样聪明。”
聪明啊。我悠悠地叹了口气,我长这般大,还真没人夸过朕聪明来着。
“行了,不来便罢了。”我挥了挥手,“去朕的库房里瞧瞧,什么玩意儿适合做礼物,替朕送一份过去。”
“是。”
绿翘挑礼物去了,我与沈凤卓相对而坐,沈凤卓笑道:“瞧你的神色,似乎十分失意。”
“我只是没想到。”我摇了摇头,“我竟然也做了姐姐啊。你说朕这弟弟,像谁不好,像朕?朕打从生下来,跟聪明这俩字就无缘。”
“小公子许是同你一样,是大智若愚。”沈凤卓安慰道,“再者说,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小公子这般,也没什么不好。”
我赞许地点头道:“没错,朕也是这般想的!”
沈凤卓这回送我的,是一本画册,全是我在各种情状下的神态。我翻看了几页,啧啧称奇。没想到我在他人眼中是这样的。
云流等人也各自送了礼,不算贵重,都挺稀奇。
我的生辰之后,这一年便真真正正地接近尾声了,过年的时候宫里头总会燃放烟花,几乎要将黑夜照成白昼。
我与沈凤卓并肩站着,而云流等人,站在身后,在烟花中迎来新的一年。
花开一年,花谢一年,安定一年,清平一年,这样的日子,总是让人过不厌的。
年后,北狄西夷与东陵果然各自派了使者前来,商讨通商之事。我依着国别将云流等人踢出去处理,也同南疆事物那般专门拨了员外郎全程协助。
虽然有南疆模式可供参考,但各国又各自不同,所以还是耗了月余。三月初,各地方军的精锐陆续到达京师,先由虎贲军进行甄选,战力在合格线以上的,便留京进行下一轮的演练,不合格的在礼部领了朕专门准备的见面礼,按原路返回,三年后再来。
虎贲军削自家兄弟的时候也一点儿没留手,最后能留下来参加演练的只有七支军队。
三国的使者启程回国之前,朕特意领着他们去西山校场围观演练。结果可想而知,没有战祸的年岁,升迁便只能依靠资历,像这样的演练,绝对是一步登天的机会。
几乎每个人都卯足了劲,拼了命在争,士气高涨杀气漫天。
我自始至终没有问使者们感觉如何,看法如何,他们的脸色不可谓不好,但这都是表面。留在西山校场参加大演练的固然是精锐中的精锐,但这种激励的方式,显然会拉着大雍的战力一路向前。
经过三日的激烈角逐,最后是镇北军独占鳌头。谢明岚没来,领军的是他的副将,演练结束的时候,他胸前的铠甲被划开了一条极大的口子。
镇北军果然不负我望,我原要当着使者的面封他为军王,不曾想他竟然拒绝了:“皇上,臣身为军人,勤学苦练只为保家卫国,这是本分,并非为了权势。”
“朕是皇帝……”我皱眉道。
“皇上,臣一日戍边,终生戍边。”他打断朕的话,“请皇上成全臣小小心愿。”
我眨巴了半晌眼睛,也没有说出什么话来,这可真不是什么小小心愿,戍边可是十分艰苦的。
但是看着他,朕还真不好反驳,以来镇北军有谢明岚,他已是亲王之尊,镇北军要再出一个军王,职权反而不明了。
我沉吟片刻,叹了口气,作罢。只是,作为奖励,朕将兵器司新造出的步战车床赏给了镇北军。镇北军中也有专门研发兵器的匠师,尚一架车床还是很靠谱的。除此之外,镇北军来京的将士每人赏赐五百两纹银。
要说当初禁军的战力让人震惊,那么镇北军如今的战力简直让人惊惧。镇北军护送北狄使团一路向来,虎贲军与禁军立马咬牙调整了调训策略,一个个跟玩儿命似的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