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十年前,七代帝君武烈帝,就在这太庙门口,诛杀了八成的大臣。剩余的那两成,是他自己的心腹。
其后,武烈帝在位三十年,严刑酷法,令行禁止。虽说朝纲严酷,但是武烈一朝,文官不贪财,武官不畏死,贤臣辈出,远超列位先祖。他当政时年号天元,史称“天元盛世”。
在他之后,八代帝君早薨,九代女帝,十一代帝君,都算是克己谨守,虽无七代帝君时的盛况,但大雍的声威确实远扬渺风大陆。
我在阳光中略微眯了眯眼,负手进了殿,挨个儿的排位看过去,目光在武烈帝的排位上略微一顿,静静地笑了。
这个男人,是大雍历史上的一个传奇。他一生只爱过一个女人,他一生费尽心思也之娶了这一个女人。他与她相知相爱相守,最后让她死在自己的前头。
这个谥号武烈的帝君,是最懂得大爱的男子。
我看着他,突然想起沈凤卓,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有没有想我。我想起他轻易放弃的自由,不知道他有没有想过要与我相知相爱相守一生,有没有想过有一天要死在我前面,或者让我死在他前面。
他总是容易饿。我无意识地抚了抚唇,却想起他温暖的怀抱。
沈凤卓,人生的机遇是多么奇妙。
我站了约摸小半个时辰的样子,觉得这殿里边到底是有些阴冷的,不如在阳光下那般自在。刚走到殿门口,就听见绿翘禀道:“主子,安太医已经到了。”
“这么快?”我有些诧异,就算杨路骑的马日行千里,也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就接到人。
“据说,是因为安太医正巧在这附近义诊。”绿翘低头道。
“那可真是巧了。”我笑了笑,走出殿来,就见一边角落里支了桌子,安道远正在挨个地把脉。
“皇上。”侍立在一边警戒的禁卫见我出来,依照紧急时候的军礼略微点了点头。
我也点了点头,算作回礼,径直走到安道远身边,问道:“如何?”
“皇上!”安道远见了我,叫了一声,并不起身,神情间却是一松,关切地问道,“您没事吧?”
“朕没事。”
“没事就好。”安道远抹了把额上的冷汗,撤回把脉的手,甩了甩脑袋,“下一个!”
“爱卿们也都没事吧?”
“没事。受了点惊吓,回头吃顿饱饭洗个澡,再蒙头睡个觉,就又生龙活虎了!”安道远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又往场中横着的几具尸体上一指,“倒是那几个,幸好死得早。不然啊……”
我盯着他道:“不然如何?”
“不然,今儿个,这太庙就没人走得出去了。”安道远叹气道,丢开正在把的脉,绕过桌子,走向被石板压住的尸体,“这具尸体,还没有人碰过吧?如果有人碰过了,赶紧找出来,一刀杀了干净。”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皱了皱眉,“这人原本是隐身于大殿内的柱子后头的,被朕发现了,就顺手杀了。”
“皇上英明神武,小生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安道远笑嘻嘻地拱了拱手,拔起一支长枪,轻飘飘地挑起压在尸体上的石板,已经过了这些时候了,那尸体竟然还在小幅度地动着。
我冷冷地挑了挑眉。
“皇上不必担心,这是死透了。”安道远连忙道,转身走回桌旁,从随身的药箱中取出一个瓷瓶,交给陆雪衣道,“去溶一桶水来。”
陆雪衣伸手接过,立刻着人去办了。
安道远提起水桶,小心翼翼地倒在尸体周围,冲刷着干涸的污血,发出呲呲的声响。过不多时,就见水渍盈然的石板上飘着一层白白的东西。
我纵然胆大,这会儿也忍不住头皮发麻:“这、这是啥?”
“虫。”安道远随口答道,脸上的表情却温柔地好似是看情人,“皇上且稍安勿躁,待会儿还有更有意思的。”
我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是什么样的,但我知道绝对不会是兴奋,更谈不上温柔了。而角落里被诊断为受惊的朝臣们更是一脸菜色。
我不由摇了摇头,瞧瞧这些人,论到淡定,还不如朕!
然而,我看到安道远所谓的更有意思的东西时,也忍不住不淡定了!
那些原本个头小小的虫子,慢慢地开始互相撕咬,青石板上飘着厚厚的一层半截的虫体!
我震惊地眨着眼睛,无比庆幸沈凤卓没有跟着来,谁瞧见了这情景,都会几天吃不下饭的。朕那些不淡定的爱卿们已经有人开始吐了。
安道远停止了往青石板上浇水的动作,目光缠绵地朕几乎看不下去。他慢慢蹲下身去,脉脉含情地看着其中一只异军突起独占鳌头的小个儿虫!
我瞧着他,突然觉得此人颇具滟澜湖嫡传的风范!
“要来了!”安道远突然道。
我立时凝神静气,看那小个子趾高气扬地趴在一堆虫尸之上。然后安道远就从怀中摸出个小瓷瓶,拔开塞子,将瓶口对准小虫。
那小虫仿佛受到指引,蠕动了数下之后,身子一弹,就奔瓶子里去了!
安道远如同得了价值连城的宝贝,喜滋滋地将塞子扣紧,几乎是得意忘形地晃了晃道:“皇上,您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瞧着他一脸的快要问我吧,快来问呀的神情,嘴角狠狠一抽,顺着他的话茬问道:“是什么?”
“是傀儡虫!”安道远眯着眼睛,掩去了几乎要爆射而出的精光,他瞥一眼倒霉的尸体,道,“这倒霉孩子,大约是被人诓了,用自己的身子养傀儡虫,简直是在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