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雪衣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只从容道:“方才身上沾了血的大人,请自觉站出来。”
我不自觉地片头看了看,一直以来,他在我的眼中,都是非常特别的存在,他就像是一团温暖却不会灼伤的火,替我爹买艳情话本的时候会搞不清楚状况,指点我练功的时候会温和尽心,下死手折腾重臻之后会十分的不好意思。
他一直,都是那么温柔的人。
我却不知,他是如此神奇的一个人:叫人去死,也用一贯温柔的口气。
我有些幸灾乐祸地站着抖着一团的朝臣,要求人去死当然没什么,被人要求着去死就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了。
“陆雪衣,光天化日,天子面前,你竟然敢残害朝臣!”有人呼呼怒道。
我挖了挖耳朵,若无其事地甩了甩手,淡淡道:“陆统领的意思,就是朕的意思。”
我挑起眼帘,对着瞠目结舌的大臣们温柔一笑:“放心,朕会好好教导诸位的儿子,定然让他们成为大雍的栋梁!”
“你!昏君!”
“哟,这酒能看出朕是昏君了?”我眨巴眨巴眼睛,诧异地看着他,抚了抚手掌道,“那朕若是不做些昏君的后档,岂不是对不起你?”
那人想来也是一时口快,原本就因为惊吓而没有血色的脸此时更是惨白一片,瞧着竟也有几分虚弱的美感,可惜,这人的面容实在不是我爱的款。
“瞧着爱卿身上的官服,该是兵部的右侍郎吧?”我冷冷一笑,“传旨,兵部右侍郎于太庙口出不逊,着赐死,三代以后不得为官!”
兵部右侍郎双膝一软,顿时跪倒在地。
陆雪衣森冷的目光在人群中淡淡一扫,没有人站出来,但是有人狠狠退了一大步。
我一瞧这情形就忍不住乐了,你不小心沾了污血就罢了,连反应速度都不及人,便是死了也怨不得人。
陆雪衣悄悄地瞥我一眼,眼中闪过一抹近乎于痛楚的无奈,然而抬起的右手还是干脆利落地划了下去:“放箭!”
又是十数人倒了下去,空气中尽是新鲜的血腥气。
我无动于衷地瞧着满地的狼藉,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原本是来祈福,讨个吉利的彩头,没想到结果竟是将朝中半数的大臣留在了这里,陪伴列祖列宗。
这些人,也许曾想过要为江山社稷鞠躬尽瘁,却在这样的一个时势里,突然丢了命。
不能不说是天意弄人。
不过这事儿还没完,甚至可以说,所有的事儿才刚刚开始。死的那些人里头,有洛氏同党,也有清流一脉的,但我今日的态度却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我所亲厚的,是我身边的人。
是陆雪衣。
因为他在我没有吱声,甚至没有任何表示的时候,射杀了毫无准备的大臣。
而那些大臣,甚至不是沾染了污血的。
他们之所以要死,不过是因为他们其中一个人在仓皇中喊出了诈尸,而后他们抱成了团。我一时也猜不透陆雪衣为何要杀他们,但我心中明白,他终归是为我好。
这就已经足够了。
至于他杀的第二批大臣,是沾染了污血,即便陆雪衣不在这里杀掉他们,他们也未必能活着回去。而他们身上的污血,也不知道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患。不过这事儿还没完,我估摸着等我回了宫,我还得杀一批,才能平息方才陆雪衣的所作所为。
事情到此,祈福什么的,自然是没法儿再继续下去了。
陆雪衣面色平静地指挥者禁卫们将剩下的大臣们带到干净的角落。大臣们在半日不到的时辰里,受了三四回惊吓,这会儿都有些呆傻,自然是禁卫说什么,他们就听什么。
陆雪衣皱了皱眉,叫过杨路道:“杨路,你速速回京,去公主府接安太医,告诉他太庙这边的情形。”
“是,大统领!”杨路干脆地应道,转身就飞奔而去,片刻后,哒哒的马蹄声一路远去。
陆雪衣瞥一眼角落里敢怒不敢言的大臣,突然长长地吁了口气。他略微仰起脸,静静地合着眼睛,唇边漾起一抹水样温柔的笑意。
我的视线正好扫过去,便见他面如冠玉,在阳光下能清晰地看到面上细软的绒毛。印象中他一直是个温柔的人,却从没这样笑过。
仿佛带着解脱一般。
陆雪衣一步一步地走到我跟前,略撩起衣摆,单膝跪下,低垂的眉眼间尽是决裂的暖:“皇上,臣韦德圣谕枉杀朝臣,请皇上治臣死罪!”
“朕,恕你无罪。”我上前两步,停在他身前,俯下身去,托着他的手肘,“起来吧。陆统领,也是为了我大雍的江山社稷,不是么?”
陆雪衣没有动,几乎是有些不知所措地道:“皇上!”
我执拗地托着他的手肘,淡淡道:“此事到此为止。再有人提起,朕诛他三族!”
“皇上,这不合规矩。”陆雪衣无奈地道。
“什么规矩?”我轻轻一笑,声音并不大,却保证每个人都能听到,“宗庙之中,祖宗之前,朕承祖业,君临天下,朕就是规矩!”
陆雪衣略微一愣,随即顺着我扶的力道苦笑着起身。
我满意地看着他站回我身后,以一个绝对守护的姿势悄然挺立。我的目光向角落一飘,毫不意外地发现朝臣的脸色都不是很好,就连一贯端谨严素的右相沈醉,都是一脸的不淡定。
他们的眼中,未必然有谦谨恭肃,却必然有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