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穿过庭院。因为之前的那件事情，这里已经很少有人光临了。
现在正巧是早上，树枝上偶尔有乌鸦，或者是别的叫不上名字的鸟类停留，突然就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晨光熹微。
这光景理应是冬天，伦敦的冬天异于南法。这里没有冰雪，但是空气又湿又冷。
塞尔特收紧了身上宽大的黑色呢子外套，他和莫德并排行走，穿过雨后雾气弥漫的庭院。
“你确定，我们这样明目张胆地走到旧校区，没人会发现？”塞尔特质疑。
莫德笑出来：“不然呢？刚刚下课，二层和三层（一到四年级的楼层）的人流量会比往常增加好几倍。不从庭院穿过来，难不成还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进去？”
他们之所以能毫发无损地随意进出旧校区，也是得益于这里的安保级别并不是很强，曾经也有几例普通学生为了满足好奇的古怪需求进入这里的，不是看到旧校区尘封的破旧模样索然无味地返回的，就是更加干脆利落，直接被校警逮住拎到纪检部记过的。
当然也有极为特殊的几例，也是发生在很久之前了。相当于校园怪谈的级别。
一阵风吹来，夹带着雨后的寒冷潮气，冻得塞尔特打了个寒颤。他的靴子底粘着未干的雨水，一路湿滑。
“为什么一路过来都没碰到人，校警呢？”
莫德也是罕见地皱起眉。
太安静了。安静得有些诡异。
“大概是放假了，或者被派去别的地方了吧。”莫德随意编了个理由。
“发生了那么大的事，竟然还撤了人手，上层是怎么想的。”
莫德耸耸肩，表示他也不能理解。
走到里面，气温就慢慢回升了。
莫德说：“我们从旧校区到达四楼，但是连廊只在二层和三层有，我们恐怕要从连廊的顶上爬过去。不过好在，我提前打探好纪检部会提前开窗通风。所以问题应该不大。”
“我们为什么在一开始不选择从（新校区）三层直接上到四层，非要从旧校区绕过去？”
“我们没有通行证，通向四层的两个楼梯可是有十分严格的保险措施的，想要通过需要本人持有通行证，如果不是内部人员几乎很难能混过去，”莫德叹了口气，“知足吧，爬连廊虽然麻烦，但这是我仅能想到最省事的办法了。”
“四层安保这么严格，原因不只是办公重地吧？”塞尔特问，他们到达旧校区四层，莫德在前面走，他们绕着四层转了一圈，终于看到了朝向连廊的窗子。透过玻璃，能够看到对面的窗子确实是开着的，正如莫德之前所说的一样。
莫德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没错，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带你去过旧校区的图书馆，我当时说‘旧校区的图书馆有过去到四十七年到五年前大部分学生的入学档案’，因为七月战争，修建了新校区，办公和教学重心都挪到新校区了。所以也需要建立新的档案库。”
“你是说新的档案库建在新校区的四层？”
“聪明。”莫德说。
莫德挥手示意塞尔特退后，他一脚踢开紧锁的窗户，发出沉闷吓人的撞击声。
他们扒着窗框跳到连廊顶上，屋顶边沿的几滴雨水不偏不倚正好砸到塞尔特的帽子上。
“话说我们在这上面走，下面的人不会看到吧？”
莫德笑出了声：“你从庭院走来的，一路上哪看到人了。别说是人，人影都没见到一个。”
突然，莫德感到左眼一瞬间失明，像是被亮光晃了一样，他心中的警铃响起，加快了脚步并不留痕迹地观察四周。
似乎……
过了不到两秒，那个红色的光点最后摇摇晃晃地落在了他胸口的位置。
莫德忽然大喊：“塞尔特，快趴下！”
而他自己在原地蹲下并迅速转移到一根柱子后。
有人在拿枪瞄他。并且，这个人就在他的斜上方！
塞尔特隐约看到新校区上面窗口处有个和他一样穿了黑色大衣的面具男人收了枪，从窗口消失了。至少，从他这个视角看过去确实是不见了。
那么，是谁针对他们？或者说，针对莫德，想要置他于死地？
塞尔特趴在距离莫德身后五米左右的柱子后，他小心翼翼地支起身，唤道：“莫德，可以了。”
“嘘。”
“那个人已经走了。”
他们都从藏身处站起来，莫德额头上的冷汗都快落下来了。好在虚惊一场。
“你看到那个人长什么样了吗？”
塞尔特回答道：“没有，他带着面具。穿着黑色的外套，头发是栗色的……你知道他是谁吗？”
“不，但是我大概可以肯定他是上层的人。”莫德脸上一贯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他下意识地忽略已经麻木的双腿，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好在理智慢慢回笼。
他说道：“刚才那个人应该不是存了杀心的。不然他为什么不选择在一开始就直接开枪杀了我。”
“……你说的对，”塞尔特，“那他是为了什么，警告我们吗？”
莫德不置可否。
“我们还要继续吗？”
莫德深呼吸冷静下来，然后斩钉截铁地说：“走。”
————————
他们一路小心翼翼地潜伏过来，倒是没有遇见那个面具男，除了一些比较难缠的校警，越靠近理事长室越能感觉到周围的警察多了起来。
他们一路无言，莫德靠近大门，从大衣内侧的口袋里掏出钥匙，插进锁孔。
不出意料。“咔”的一声，门果然打开了。
他先让放哨的塞尔特先进去，然后拔了钥匙从里面缓缓把门关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哼，卡戎养了一群杂鱼。”
塞尔特没有说话，他仔细审视这间办公室。非常典型的巴洛克风格，像是文德莱一贯的装修风格一样，浪漫又花哨。
一进门，正面入眼就是阳台，两侧是华丽又厚重的窗帘。靠里是办公桌，上面整整齐齐地摞着塞尔特曾在父亲书房看到过的类似书籍。旁边靠墙是书柜，装饰品很少，书籍井然。和办公桌一样，上面大都附了薄薄的灰尘。角落是个装饰用的花瓶，里面插了些无用的美丽花朵。
“这个桌子上有本月的账单，好像是有人来过。”塞尔特在办公桌后面喊道，他粗略扫了两眼，几个不认识的家族名字，然后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卡利斯家族。
没想到他们竟然把敛财的手伸出国界了，他不由得唏嘘。
塞尔特俯下身来，这两边的抽屉都锁的严严实实的，唯有中间的大抽屉可以打开。里面放着一把半自动手枪。
“你看，这里有一把手枪，我们要拿走吗？”塞尔特问。
他看着莫德有些犹豫的侧脸，最后还是摇摇头：“算了吧，免得多疑，引火上身。”
他虽是这么说着，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手枪悄悄收进了衣兜。一抬头发现莫德掏出纸笔，正在抄写那份账单。
塞尔特走到书柜旁边，看着那些叫不上名字的书目，最后视线落到一个崭新的花瓶上。
这个花瓶，被擦过。
它的外壁光洁，与周围的尘土格格不入。塞尔特没有贸然蹭到架子上的那些尘土，他试着用手提了提那个花瓶，却意外发现根本提不起来，几乎撼动不了，像是里面装满了石头一样。
塞尔特回头叫他：“莫德，你来看看这个花瓶。”
莫德听到后合上笔，揣到衣兜里。他左右拧了拧花瓶的底座，却意外发现扭动了一点点，但仅此而已。
“有机关，”莫德经验老道地说，“但是被锁住了。想要拧动这个花瓶，必须要拿什么东西打开底座上的锁。”
“问题来了，你知道怎么打开它吗。”
莫德从另一侧的衣兜中翻出一串钥匙：“我把旧校区的钥匙带来了，我们一个一个试。”
他们围在花瓶的周围，当塞尔特不知道莫德试到第几把钥匙的时候，他听到极为细微地“嗒”的一声，底座的锁应该是打开了。
“好的，那么是该转动这个花瓶。”莫德收起钥匙，他将黄铜钥匙和钥匙串穿在一起，抬头就听到活石响动的“咔咔”声，伴随着脚下的震动，某处的机关打开了。
“是这里。”塞尔特走到办公桌后面，那里的地板已经消失不见，露出一个阴森森的地道来，入口窄小，仅能容一人通过。里侧有施工的脚手架，镶嵌在石头里。
“要下去吗？”
莫德率先进入，过了三四分钟，他的声音从地底下传来：“到底了，塞尔特，你可以下来了。”
当塞尔特到达地面的时候，才发现莫德手里拿着根蜡烛，他说：“没事，我只是看看这里面有没有氧气。”
这模样更像是个楼梯井，螺旋的楼梯一直绕到黑暗中。
他们沿着幽深的地道走，旁边的石砖缝隙里飘来植物和着泥土的腐烂味道。
他们一路向下。直到塞尔特打了个冷战。这里的温度已经和地面无异了。
塞尔特问：“这是第三个楼梯吗？”
“不是，据我所知，庭院、旧校区的两侧也有楼梯，这应该是我能找到的第七个楼梯。”
不知道走了多久，但是塞尔特可以肯定，他们现在的位置比地面要低。因为这里的温度已经不适应人类的正常生存了。
“终于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