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从头彻尾的失败,显然有了成功的希望后又失败了更让人有挫败感,好在方译先是体验过了一遍从头彻尾的失败,现在只要接受结果仍然是一片糟糕,就可以重新恢复过来了。
咖啡店准备开业了,为了避免被人认出来,特意招了个兼职,自己只负责在后面当厨子就行,其实采用自取的方式也可以,只不过因为开的是咖啡馆,得有些档次,服务水平还是要有。
开业第一个星期,全部饮品五折优惠,每天仅限前50位顾客,且每人限购两杯,如果同步动态至朋友圈,集35赞可再享免续一杯。
韩进就在这天给她发了信息,中间得了空才看见。“小译,我是韩进,能见个面吗?”两人没有微信,应该是迫不得已才发的信息,现在为什么又来联系她呢?
但怎么说呢,方译还是想再见他一面,和青春、和初恋告别。
就约在了店里,下午两点多,大家都在上班中,没什么人流量,兼职也被她赶回去休息了。
一上来就去牵她的手是从没想到过的,方译一下子挣脱开,眼神警惕。
尴尬。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时间过去这么久了,我自然是比不上甘忱的。”
“不关他的事。”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他。”
方译知道他的意思,依旧还是那句“不管他的事”。
“可我不会让你受伤害的,和我重新在一起吧,小译,我已经悔过自新了,现在有了正式的工作,念到了研究生,虽然是非全日制的,可我到底已经不一样了,这次参加同学聚会就是为了去见你,如果可以的话,我们立马结婚也可以的。”
他好像有点操之过急的迹象,且不说她已经对他没有丝毫感觉了,哪怕她还喜欢这个人,这几句话说得这么满,未免有点作假嫌疑,带着目的性的意思。
“小译,我是认真的。”
第二点,这一段时间她脚踩两条船的绯闻闹得满城风雨的,怎么会偏偏正好这时候来求复合?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想和她扯上关系,惹人非议,除非他是想利用这场舆论做些什么,肯定要对他有利。“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方译试探地问。
“啊?”
可能是没料到自己把他走的深情路线给改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只好给他再解释解释:“既然你都说了要重新考虑和我的关系,甚至想要深入发展,那这些基本的情况我是不是该了解?”
“……该。”他犹豫了会,说道:“我开了几家餐厅,做生意,就在市中心那。”
“什么样的餐厅?生意怎么样?平均下来一年收入大概是?还有,店面是租的还是买的?”
“……”
“我是不是有点太直接了?不过你也应该要理解,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既然提到这个结婚,自然不能只谈情情爱爱、风花雪月这些不切实际的事情,未来的生活事无巨细都要考虑到,我只是想说,如果你连这些都没有的话,那很抱歉。”
主动权被攥在了方译的手里,况且他也不是真心的,话都摊开讲了,这下是任何办法也没有了,当然,还可以采用说谎的办法。“你放心,这些我都有,我不会让你吃苦的。”
“韩进,我记得你以前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可你还不是丢下我就走了?”
这张脸就在对面,有着丰富的表情和生动的五官,关于以前那些滴滴点点好似就在眼前,就在昨天,她真的做过一件蠢事,非常蠢也非常过分。
看到他有一个新女朋友在身边,并不是毫无反应,也不是伤心难过,而是一种强烈的背叛感,青春时期关于喜欢的定义大概就是占有欲和所属感,你是我的,我是你的。
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她始终认为他的感情仍旧没变。
她的家教算得上挺严的,从小就是乖学生,没手机也是正常的,没有联系渠道,恋爱的时候就没什么联系的机会,更不要提现在,韩进已经放弃这段恋情了。
她有一个朋友,叫李勤,每次中午都会一起去学校,和韩进,也是好朋友。她提了一个方法,用李勤的小号去加韩进,和他聊天,学着电视剧里的做法,想让他分手,韩进虽然的确是有点那种见一个爱一个的渣男做派,可却也是霸道总裁甜宠恋爱的作风,结果当然是失败的。
李勤为什么这么轻易就答应自己,小小年纪的她察觉到了,李勤是喜欢韩进的,所以才愿意帮她,当时无所谓,有些太过自信,认为自己在他心里面非常重要。一开始据说很顺利,李勤从不给自己看聊天记录,她一门心思扑在韩进身上,对这些都是不管不顾的。
后来有一天,自己再提这件事的时候,李勤只烦躁地冲自己发脾气说再也不做了,最后不了了之,这也不算是结局,只是听到了传闻,说他又换了一个女朋友。放弃是因为一句话醍醐灌顶的,一个女孩子(对韩进的现状了如指掌的那个圈子里的人)说:“韩进讲他已经放下你了……”
这哪算是放下呢?根本从一开始就没好好喜欢过。
后来只有一次再在学校门口见到他,他笑着,一副“爷过得特别好”的姿态,她是冷着脸的,非常快地从他身边走过,也没有挽留,他等的人早就不是她了。
看他的神情,似乎还想解释些什么,都显得有些苍白。
“韩进,你要不直说吧,你找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小译,我真的是为了来和你复合的,你要相信我,虽然之前我是混蛋,我错了,年纪太轻,不知道你的好,也不懂得坚持,如果我能抵抗得住你家里面的压力,勇敢一点,去请求他们让我们在一起,结局一定会不一样,小译,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方译简直要落泪了,这是不是也在变相地告诉她,当初他们分开的原因压根就不是因为他另觅良人,而是因为她家长阻挠?当真是不愿意回忆起那些画面。
三室一厅的房子里,住着奶奶、弟弟和她,青春期的孩子心里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烦恼和痛苦,尤其是在有了弟弟,父母还不在身边的家庭里。
第一个问题:为什么在父母和其他长辈的眼里,关心的只有成绩?
每次匆匆忙忙地过来,第一句总是“最近学习怎么样?”家长们之间围绕的话题都是期末考试多少分,你们家孩子怎么样,一旦有什么不良习惯,比如爱看电视,就会被无限放大,方译小时候就有“小电视精”的绰号,这是大人们众口一致。
什么时候我们才能从这种禁锢中脱离出来,第一句话变成“最近长高了吗”或者“最近吃的什么,天气冷吗”,好歹至少有一个人这么问,这种氛围真真让人窒息。
青春期最让人觉得不幸的是,姨妈期间需要注意的事项妈妈什么都没说,姐姐通通说完以后问了致命性的问题“你妈妈没告诉你吗”,她只能淡淡地回句“嗯”,连月经、姨妈这样的词汇都是从同学的口中得知的。
爸爸妈妈会说,小译从小就没让人担心过,那不过是他们不知道,这种不理睬让她心里留下了多深的伤疤,有一次不知道因为什么事闹了起来,她被用拖把棍打了腿。只记得她大喊着:“你到底了不了解我?”大吵着要离家出走,最后以被打躲进房间哭结尾,那次是哭得最惨的一次,瘫在地上放开声,好像要把之前所有的憋屈都哭出来。
这是让方译最崩溃的一点,察觉到父母根本就不关心自己。
第二个问题:为什么他们总是会忘记了,她也不过是一个孩子?也需要关爱。
没有关爱这一点什么时候感觉最明显,弟弟出生了以后。
连续几天都做同样的噩梦,一只恐龙模样的怪兽狂奔而来,人群四处逃散,被吓醒了,七岁的孩子在黑暗的房间醒来,独自拥有一个房间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连忙跑到妈妈的身边,怀里已经被占满了,旁边是弟弟尿湿的一块,幸亏是夏天,还有一处蜷缩着的地方,睡前还在想着,自己是不是有点多余。
这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是孤独的,是一个人,是没有爸爸妈妈,没有亲人的。
有那么几天,方译不回家,去外婆外公家住,她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甚至有一天天都在下大雨,后来想想大概是因为心里面抵触见到他们,家就像是个没有温暖的地方,明明家应该是最温暖的字眼。
小孩子毕竟是忘性大的,念书有了朋友,渐渐地也不在乎父母了,直到青春期,和奶奶住在一起,她总是很疼惜孙子,“重男轻女”这样的字眼不知道为什么就知道了,从此奶奶就有了这样的标签。
弟弟其实挨了很多打,他年纪小,只知道哭,奶奶就会心疼,她就会更生气,自己也在那哭,叫嚣着明明是他犯错,后来就不管弟弟,觉得自己过分了,但又控制不住自己不去讨厌他。
其实那时候最让她觉得痛恨奶奶的倒不是这些和弟弟之间的矛盾,是一次她发烧,身体滚烫,冬天寒风刺骨的,只有一个人在家里,开了空调躲在被窝里,说是出汗就会好的。奶奶带着弟弟回来了,看见她开了空调,因为心疼钱,立刻关了,然后破口大骂。那是方译经历过的最难熬的分钟,心情无处发泄,躲在被窝里哭,那边还在拽被子,边拽边骂,确实出汗了,眼泪也流尽了,最后实在忍不住,躲了个清净,也不管自己捂热的被窝,跑进冷冰冰的另一个房间,大概是又哭了很久。
可以说算是韩进救赎了她,把她从家庭的不幸当中暂时解救出来,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方译看电影《何以为家》产生的最大感慨就是,父母如果无法养育孩子,那就不要生,运用到自己的身上,给所有大人们的建议:如果根本就照顾不好小孩(包括丢给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自己做甩手掌柜),无法好好担起责任,不能给予他们关怀和爱护,请不要生。
第三个问题:为什么她坚持的就一定的都是错的?
这真的是一段很不幸运的恋情,刚开始谈恋爱他们就被发现了,第一次约会就在家附近牵手走路,被邻居看到告诉了奶奶,奶奶告诉了姐姐,所以第二次约会结束以后的下一周,方译退缩地说了分手,有点像小孩子过家家。
混小子韩进很快就辍学了,再回来成了全校瞩目,给了她一场最让人羡慕嫉妒的恋爱,同时也有危险。还是被发现了,被发现是肯定的,他故意堵着不放她走,拖了很久时间,都在找她,只能再次放弃了。
刚开始恋爱的时候,她最好的朋友,她最喜欢的那个朋友说“有他没我,有我没他”,把他送的奶茶扔进了垃圾桶,韩进是个小混混,人尽皆知,可她只知道这个男孩子喜欢她,能带给她快乐幸福,不想失去他,最后结果就是失去了好朋友,可笑的是,她没去挽回。
因为韩进的魅力,上来和她聊天的女孩子变多了,大家都在问关于他们的恋情,太高兴了,大家都开始喜欢她。后来才知道,只不过是做表面工作罢了,背地里都会说她不要脸,搭上了韩进,就是为了要进他们的圈子,孩子们都会羡慕那样的人,敢顶撞老师,逃课打架谈恋爱样样行,辍学也无所谓,他大概是那群人里面最浪漫的那一个。
为了变得更好看一点,看起来更配得上他一点,换衣服,买发夹,乡巴佬是怎么打扮都不会有品味的,这可能是个真理,方译还是土得很,受人嘲笑,但自从韩进辍学消失以后,这些流言蜚语都自动消失了。
后来因为做了个发型,剪了刘海,渐渐地漂亮了一点,路上还有对着她吹口哨的,衣服也买了几件,就在这个时候,辍学了的韩进回来,堵着她,变得更霸道。她终于有些信心了,韩进却变得有些让她害怕不安,到底最后还是分开了,尤其是在知道他已经放弃自己以后,也渐渐地,对外貌打扮这些通通都没什么兴趣了,流言一瞬间又开始靡然成风。
印象最深的一次,那是她在学校里最喜欢的一个姑娘,明星似的,不认识的陌生人,就是漂亮,气质也很绝,属于清冷孤傲的那一种,还研究过名字到底是哪两个字,原来真的就叫“澄清”,终于有机会能搭上话,通过朋友张榕,她非常高兴开心,主动搭话,一派和睦,之后找张榕要联系方式,被用“孺子不可教也”的眼神盯着。
“嗯?”
张榕给她看了和澄清之间传的纸条,整张纸上写满了吐槽自己的话,“你看她穿的有多土,像个乡巴佬似的,那个夹子是有刘海才带的,用那么花里胡哨的蝴蝶结,嗤”、“就她还能配得上韩进”、“真不知道韩进眼睛怎么长的”……
方译不知道说什么了,这可以算作是一种破碎,就像追星似的,终于你越来越了解她了,却发现原来她内心非常鬼祟,是个恶毒的,还会私下吐槽骂人,和清冷孤傲这个词半点边都沾不上,你喜欢一个人,非常努力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喜欢着,她却说你这么丑这么土还很恶心,谁要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