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很多年以后的夜晚,秦昭王的王妃还在梦里重温过那一剑的光芒。
那一次与死亡竟如此之近,她还是可以看到那双猩红的眸子,散发着愤怒之气。
是的,秦王妃并没有死,当李延君的剑刃砍到她的脖子上的时候。
那个空手夺白刃的太监,在听到剑撕开风的刹那之间,翻身撞向了李延君。
许是大病正虚,李延君被他撞倒了床上,这正好救了秦王妃一命,剑刃只割开了她的脖子上的肌肉,并没有割断大动脉。
当时愤怒的秦王跑到李延君床边扇了他一巴掌,然后便抱起昏迷的王妃往太医院跑去。
自从秦王妃没有死之后,李延君便被软禁在了东宫。
那些伸着脖子任由他砍的侍卫们,倔强的执行着秦昭王的命令。
李延君只好在寝宫修养,帝姬昭妤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一晃一个月过去了,李延君已经恢复如初。他摸着被扇的脸庞,所有所思的在思考着:“原来,自己动辄杀人的底气竟然是因为秦昭王的背书吗?”。
深感被这种想法羞辱的李延君,忽然觉得,自己是需要掌握一些东西的。他讨厌自己的软弱,他需要自己愤怒的后果不只是血流五步。
于是在当天下午,他便写了一封书信,告诉秦昭王,自己需要前往燕七城,并且以后不会在回来了。
秦昭王在王妃的寝宫里,给她喂药的时候,收到了这封信。
上位者第一时间考虑的,永远都是这件事所产生的影响,在把所有的顾虑过了一遍后,他对身边的秉笔太监道:“拟,吾家有子,名君为延,倾慕帝姬已久,愿聘帝姬为妇,托付中馈,衍嗣绵延,终老一生”。
“发往朝歌,面呈皇帝”
“是”
皇帝把帝姬派往秦国,明面上是为了祭奠人皇石,实际上是让秦王自己主动给皇帝求婚。
毕竟政治联姻这种事,都是心照不宣的,你有意,便发求婚聘书。你不愿意,我也就当没这回事,但是回头我给不给你穿小鞋,那就是得看看形势如何了。
朝歌
天子殿
仲夏,上午
巨大的天子殿上,四周的盘龙柱以及所有的御座等等,都被鎏金所包裹,无不显示着这里的财富与权力。
当中的御座上坐着一位古井无波的帝王,空旷的大殿,高高的皇座,衬托着他无与伦比的威严。
“陛下,蒙国使者所言其国连年白灾,虽有夸大,但却属实”一位红袍文官出班说道。
“胡侍郎是同意给蒙国进贡咯?”从右边一排出来一位身着青袍的武官道。
“怎可说是进贡?我大夏煌煌天威,德彼四海,邻国有难,应当彰显我大夏上国之威德,当帮助之”文官中又出来一位辩驳道。
大夏帝王端坐在龙椅之上,神色平静的看着下面的每日一吵。
直到下午,官员们互相交换了利益,并且全都照顾了皇帝的利益之后,所有的事情才尘埃落定。
而此时应该是说说有趣的时间,大家也放松一下心情。但是今天却例外,有一个七品的御史言官道:“陛下,臣请奏”。
一旁的宦官见皇帝微微点头便道:“启奏”。
“陛下,上半年,我大夏共剿灭七十八处叛乱,比去年多了二十四处,可喜可贺,此皆陛下之天威”
“嗯”邗帝点头道。
“但,今年之叛乱却比去年多了十五处,这导致今年的赋税有十分之一将会收不上来”
皇帝微微皱眉。
底下惶恐的众大臣之首,一位身穿紫袍的大臣道:“陛下勿扰,臣有一计可解”。
皇帝点点头。
“陛下可令各地方,自行招募士卒,评判护乡,此法有三个好处,一个是省去发兵的时间,减少损失。第二是自行募兵而且粮草自给自足,可以减少辎重在路途上的损失,第三呢,因为是保护自己的乡梓,所以士兵们会更加卖命”
皇帝点了点头。
但总有一些不开眼的臣子打扰皇帝退朝后的修行。
那个言官出班奏道:“陛下,臣请斩宰相之头,此獠妄图颠覆我大夏江山”。
这一下可是在昏昏欲睡的朝堂上投下了一颗手雷。
皇帝也皱眉,紫袍宰相更是愤怒的仿佛被踩到了尾巴。
那言官继续道:“陛下,地方募兵会使得朝廷对地方的控制变得极底。而且会产生各路军阀”。
“哈哈哈,割据军阀?一个小小的县城就能称之为割据军阀?无知且无谓,陛下此人虽有忠心,奈何眼界太低,才能却无”紫袍宰相极其大度道。
皇帝也微微点了点头,并且赞赏了宰相的心胸。
当下皇帝也不愿继续理会这些庸俗的事情,便宣布退朝,以便回到升云殿寻求长生。
那个言官虽然并没有被追究责任,但是得罪了当朝宰相,恐怕以后的日子不再好过。
另一边经过润色的聘书,被浩大的秦国送礼使者,浩浩荡荡的往大夏都城朝歌送去。
直到一个月后,秦昭王收到了大夏皇帝的准婚圣旨,于是诺大的秦国准备了一场浩大的婚礼。
简短解说,话说没得到任何通知的李延君,便在寝宫里被关了两个多月。
这两个月仿佛回到了刚进王宫的时候,每天在院子中间的大树下躺着看看书,喝喝茶。看累了便睡一会。
直到有一天一大群太监宫女来到了他的寝室,抱着这两个月赶出来的吉服。
只见他戴爵弁,穿玄端服,玄色上衣和纁色(赤与黄)下裳,白绢单衣,赤履,佩玉,佩刀。
李延君随他们摆弄着,直到三天后入了洞房,才知道自己这是结了婚了。
红烛安静的奉献着余生,李延君坐在桌子旁边,不知到自己应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开心?难过?愤怒?好像都不是,自己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就结婚了。这或许就是政治吧。
他笑了笑,喝了一口茶水便朝床边坐着的新娘问道:“哎,你就别坐着了,也累了一天了,过来喝口水”。
新娘沉默了一会道:“即使您觉得这是一场交易满心有多么的无所谓,但是于而来说,却是一件终身的事情”。
李延君听完后来到新娘面前,鞠了一躬道:“对不起哈,是我不对,请你原谅我”。
“不敢”
…………
“那我揭了你的盖头吧?怪热的”
“您可以揭,但原因不是我热,是因为您承认我是您的妻子”。
“…………”
李延君口干舌燥的道:“好”。
“好什么?”新娘的声音格外雅致。
“哈哈哈哈哈”李延君大笑道:“从四年前你就是我的压寨夫人了,可不是今天才开始的”。
“但是不知要多久才能成为您的妻子呢?”新娘淡淡道。
“………………”
李延君又坐回桌子旁边一杯接一杯的喝着茶水。
“您不说话是因为心中没有我的位置吗?”
“有些时候,你感觉到了,我不说你也知道”。
“不知要多久啊”新娘叹气道。
“你就是爱我的吗?”
“现在说不上,但是却就只有一个你”
李延君明白,新娘也明白,情之一字,不因碌碌,不以人为。
报时的梆子敲了三下,李延君从桌子旁边站起来,走到床边,缓缓的揭开了她的盖头。
这忽然的动作吓了她一跳,但是接下来却是羞红了脸。
红色的盖头像是缓缓被拉开的帷幕,帷幕后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孩,只见她,肌肤如雪,青丝如瀑,眉黛春山,秋水剪瞳,眉梢眼角说不尽万种风情。
李延君愣了一下,两人对视良久,随后他对她说道:“不知得建何等伟业才能配的上你”。
“这就是书本里写的情话么?”
“不是,是实话”
“哈哈哈”
两个人最好的相处方式就是彼此都开心,虽然简单,但是却需要彼此之间对幽默的理解,价值观的相同。
如此的话两个人在未来遇到困难的时候才会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两人成婚后的第二天,秦昭王便宣布李延君除掉王子之名,改为燕七城城主。
于是第三天李延君带着两千人的卫队,还有五千多人的辎重兵推着浩大的嫁妆,以及李延君采买的物资前往封地。
仲夏过后便是初秋,但依然热的人发慌,李延君把头发剃了去。穿着短裤t恤,迥异于这个世界的大胆,让周围的人都极其惊讶。
小胖子孙乾一个翻身来到李延君的马车上,道:“殿下……”。
“我可不是殿下,请叫我城主”。
“好吧,城主”
“你为什么不叫主公了?”
“感觉有点傻”
“哈哈哈”
孙乾为年幼时的热血而感到不好意思。虽然他此时也才十五岁,但是却在商业局里历练了很久,虽然没有做成很大的事情,但至少积累了很多人一生都没有的经验。
“城主,虽然咱们去燕七城,但也没必要放弃咱们的产业吧?”
“没放弃啊”
“可是……”孙乾有些犹豫道。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虽然我也很想把你或者老向放在金安,继续发展咱们的产业和势力,但是接下来我要告诉你的是这个世界的真理”李延君严肃道。
“您说”孙乾也正色的看着他。
“这个世界上,聪明人不存在理想,只有利益,有些聪明人看眼前的利益,那种人我称之为精明。而看长远利益的人我便称之为聪明人”
“那聪明人之上还有没有人?”
“有,那种人掌握了道,心态平和,主导大势,制定规则,我称之为智慧的人”
“听不懂”
“哈哈哈,你有一天会懂的,现在你只需要知道我把商会托付给云中鹤,并不是相信他不会背叛我,而是因为我相信他不会背叛他的利益”。
“商会这么大的利益不算是利益吗?”
李延君笑了笑道:“你觉得云中鹤为什么差点被我砍死,却依然为我做事吗?”
“不是仰慕您吗?”
“哈哈哈,这就是你和他这种人的不同啊”。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因为他是聪明人呀”
“…………算了,我不想知道了”孙乾低头离开了。
李延君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身后妻子的声音响起:“您怎么不教导他一下?”。
“现在告诉他也听不懂”
“为什么?”昭妤疑问道。
“我给你讲个故事,一队农夫夫妻在耕田的间歇,坐在农田边吃干粮,妻子就问丈夫,说:“当家的,你说这皇帝耕田是不是得用金锄头啊?”她丈夫便一本正经的说道:“那可不是,皇后娘娘织布用的梭都是金子做的”,”。
昭妤听完大笑不止。
但看到李延君依旧笑吟吟的看着她,她便慢慢平淡了笑意,道:“原来人的眼界这么重要”。
“是啊,鸿鹄眼里永远都是翻山越岭搏击长空。燕雀眼里始终都是这棵大树那条小溪。燕雀跟鸿鹄聊哪棵树上的虫子好吃,鸿鹄便觉得无聊且不屑。鸿鹄跟燕雀说天上万里云层的厚重与壮观,燕雀会问云层好不好吃,价值观不一样,便理解不了”
昭妤点了点头沉思着。
越往北走空气便越发干燥且干净,碧空如洗的天空游荡着几只飞鸟。
队伍缓缓的停了下来,李延君拉开窗帘,便有前锋营主将前来禀报。
“殿下,前方有强盗阻路打劫”
“哟,遇到同行了,多少人?”
“…………两个”
“几个?”
“两个”
“两个神经病就让你们停下脚步?直接杀了扔路边好不好?”孙乾骑在马喊道。
李延君制止了他,对孙乾道:“不论是因为尊重,还是因为自己的教养,即使事情有多么荒谬,你也要听别人把话说完,这样,第一会让人不会厌恶你,第二,万一事出有因,你不会尴尬。”李延君盯着他教导道。
然后他转头笑道:“说说,你要是敢消遣我,我就让孙乾做饭给你吃”。
营长苦着脸说道:“殿下,咱也是您捡回来的孤儿,知道饿死人的感觉,但是孙哥哥的饭实在是受不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