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时,大海跟着陈莲伍,行走在紫陵皇城宽阔的大殿前方。
太阳高照,白色的光芒洒满整个紫陵城,却没有一丝暖意。
这正像寿朝这个国度给人的感受,建国百年未到,却南征北战,占据这块面积不大却极度富裕的国土。
然而,这富裕是属于少数人的,繁荣的代价是苛政,对于大多数普通人而言,寿朝就像这穹顶的雪白太阳,耀眼却不温暖。
昨夜,是大海第一次见到太子,也就是他第一次知道了阿木这个孩子的真正作用。
阿木才是暗阁从小豢养的魂壳,是真正意义上的皇位继承人。
当然,他的继承方式颇为特殊。老皇帝将通过易灵,直接附魂在他的躯壳上,继续他的统治。
因为魂壳需要灵魂弱小,所以阿木从小生活在幽闭中,不谙世事者也就没有七情六欲,没有七情六欲的灵魂和婴儿无异。
加上阿木还需要定期接受灵力威压,这些事情,都不能让一个生活在世人眼皮底下的太子承担。
因此,那太子不过就是个替身罢了,一个代替阿木生活在阳光之下的幌子。
待皇帝易灵到阿木身上之后,他就会得到一张和太子一模一样的脸孔,用新皇的身份活下去。
大海曾不止一次询问过唐舜风,这个弑君计划的具体细节,其中包括:杀了皇帝之后,他们怎么安全地离开皇宫?
可每次,唐舜风都并未回答。只说一句:“我有安排,这事你现在不该知道。”
然而,大海现在几乎知道了答案,也许,唐舜风根本就没有打算离开这座宫殿。
这句话的意思,并不是说,他即将死在这里。而是他不仅要弑君,还要篡位!
“到地方了。”陈莲伍尖细的嗓音打破了大海的沉思,“您别往里走了,在这等等,我去叫皇上。”
绕过作为朝堂的大庆殿,陈莲伍引着大海走进的是皇上起居的庆寿殿。
只见不算太大的偏殿,墙壁之上挂着一副“大寿疆域图”,大海仔细观摩了一阵,得出一个结论:这国家的疆域,和古中国统一时期的任何朝代相比,都小了太多了。
从这张图可以看到寿朝疆域的一些接壤地名,按着从北到南的逆时针顺序,大海依次看到北定、甘夏、诸梵、大理几个地名,再远些的地方,这图里便没了。
皇帝起居之所,地图只挂寿朝地图,而不是可纵观天下大势的九州地图,可见老皇帝雄心已去,守成之意跃然纸上。
咚咚咚——
一阵脚步声传来,沉重、缓慢……大概就是那油尽灯枯的老皇帝了。
此番面圣,自然没有带着唐舜风同来的理由,一切交流,只靠大海和远在皇城西南角住处的唐舜风传音入密。
“到了?”老皇帝是由陈莲伍搀扶着进来的,他尽量减少着和陈莲伍的肢体接触,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依赖搀扶,强撑之意明显。
老皇帝被扶到座上,便摆摆手,让陈莲伍退下了。
“还有五天,”他说道,“五天后,我就驾崩了。”
说完,他脸上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看得大海心里冷颤,他回答道:“皇上放心,该准备的,属下都准备妥当了。”
“你气色,好像好了些。”老皇帝话题互转,盯着大海的脸道,“怎么回事,你老说自己病入膏肓,我还一直担心,怕你死在我前头呢。”
大海心道,这皇帝说话,也太难听了些,至于唐舜风的病情,我自个儿还不明白是什么状况呢。
“修养多日,身子好些了。”大海先把皇帝老儿的情形和话语传达给唐舜风,再把唐舜风的话转述一番。
“也好,你只要撑过易灵就好了,你家人我会帮忙照顾的。”
大海听着这话,心理对这皇帝的厌恶感蹭蹭上涨,为何一句恩惠的话,也能说出如此恶毒之感呢?
“你有个弟弟,叫庞大海?”老皇帝道,“前几天你带他去暗阁了,去做了什么?”
“他被个恶灵缠上了,我带去暗阁给他驱邪了,现在已无大恙了。”
“恶灵?”老皇帝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在思考这句话的可信度。
而大海心里,则很想骂娘,这唐舜风为了扯个慌,把自己说成是个恶灵……
“我记得你弟弟从小就失智了,前些日子忽然像清醒了一般,听说,还去陈公公的澡堂去逛了几回,我还当他脑子是好了呢,原来是个恶灵?”老皇帝摸着胡子说道,对于这番解释,他显然没有全信。
不过,大海之前忽然回复神智,现在又重新变得痴傻,倒是的确符合“被恶灵缠上,后来又驱走了”的描述,并无太大破绽。
皇帝并未就此再追问,对于心中的些许不安,他决定直接威胁,于是道:“我劝你别想折腾什么花招,毕竟你即便不顾自己安危,也要可怜可怜你那老父亲,还有傻弟弟。”
言下之意,易灵有什么差错,唐舜风的父亲和弟弟也别想好活。
大海听得是咬牙切齿,只听耳边传来唐舜风淡定的传话的“他根本没有资本犹豫,告诉他,如果不敢,他可以直接取消易灵。”
什么?真要这么说?
这么解气的吗?
大海皱了皱眉,有些吞吞吐吐地道:“额……皇上,您如果对易灵还有什么疑虑,可以……可以直接取消易灵啊。”
……
又是持久的沉默。
老皇帝逐渐怒目圆瞪,不可置信地看着大海,那表情仿佛在说:“你是在逗我吗?”
那凌厉的眼神,盯得大海浑身发毛。
可老皇帝一句话也没说,丰富的表情在他脸上逐渐褪去,好像一股怒火终于还是压制了下去。
他摆了摆手到:“你,下去吧!”
大海惊讶抬首,看了他一眼,心想,这就结束了?
转身正向大殿外走去时,老皇帝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我遗嘱已立,传位太子,在陈莲伍手上,到时他会宣布的。”
大海没有回头,直直向着皇宫西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