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月底,腿伤也痊愈,六艺也丝毫未曾落下。一日上晌,到爷爷屋里定省,见爷爷翻看旧信笔笺,十分好奇。
“爷爷,这都是些什么?”
“一些陈年旧信罢了。”
“可否给我瞧瞧?”
“这可不是些诗词歌赋之作,而是些朝堂事,枯燥无味,料你也不会有兴致。”
“爷爷是说谈得无味,还是我看了会无味?若是谈得无味,经爷爷点醒不就有味了?若是看了无味,那爷爷便太小瞧我了。”
爷爷被我说得笑了起来,“伶牙俐齿的,真是愈发说不过你了。”说着便取了几份信笺交于我,“前几日听说,囡囡想学经史子集?”
“是有这想法。太太说叫老爷找个先生,但我觉得不好。”
“怎个不好法?”
“真正饱读诗书的早已考取功名,造福一方,那些个先生不就是入不了春闱,出来混饭吃。我要学可不要这些人来教,不然学还没学出什么名堂,看着书便头疼。”
“那囡囡想要何人教导?”
“自然是最好的。”
“那何谓最好?”
“定要是那饱读诗书、才华横溢,庙堂之上忧其民,江湖之远忧其君。官宦数十载,内阁八九年,皇帝之师不可。”
爷爷扶须大笑,“就你顽劣。”
“那爷爷可是答应了?”
“这容得拒绝吗?那囡囡想学些什么?”
“经史子集我也曾跟着五哥学了些,只是注释一知半解。”
“那今日便从《大学》开始吧。”
同爷爷学习《大学》。
两个时辰过去,“今日就先到此吧,囡囡何日下江宁?”
“明日便去。”
“此次’清月宴’与以往不同,囡囡且要小心行事,不可过分张扬。”
“知道了。”
“那就且看囡囡夺得座上席。”
“爷爷就等着吧,定不让你失望。”
又说笑几句,招呼丫鬟们退下,轻声问爷爷,“爷爷,前几日九皇子不是前来拜访过你,你觉得他为人如何?”
爷爷笑意渐敛,“怎问起这个?”
“只是无聊找些话题罢了。”
“九皇子性情疏狂,颇有当今圣上之风采。”
“可圣上未尝喜欢他吧。”
“胡言什么?”
“如若圣上喜爱,不当到江南中原一带,怎会到西北边域去?”
爷爷品茶笑笑,不语。
“我可是说错了?”
“圣上之圣意,我们岂能瞎猜?但,璞玉需琢的道理,囡囡该是知的。”
“那此次’清月宴’可是为争储而设?”
“是与不是,怕只有囡囡自己走上一遭才知晓。”
告辞了爷爷,便回自在院温故所学,一日也就过去。
第二日,用过早膳,与众人辞行后。因“清月宴”有定,此次前往江宁只能带一位丫鬟随同,思前想后决定带陶陶一同前去。
“姑娘,太太备了两辆车,姑娘是要自个一辆还是同四爷、五爷一同?”
“一同好了,这长路漫漫,独个多无趣。”
陶陶相随我到辉澈、颉之那一车去。
“许久未到贺府,也不知道那些姐姐妹妹如何。”
看着颉之痴痴傻傻的样子,忍不住调侃道:“颉五爷,你怎么就只惦念着你的姐姐妹妹啊。”
“成日和四哥在一处,自然想念的是姐姐妹妹了。”
“和我一处倒是委屈你了?”辉澈佯作生气的看着颉之说。
“况且,我不也是同你一起的?难不成我就不如你的姐姐妹妹了?”我也忙说道。
“诶呀,瞧我这嘴说的。小妹你是瑶林玉树,只有别人不如你的份。但贺家姐姐妹妹都是蕙质兰心,顾盼生情的,许久不见自是念的。四哥啊,你自个昨日还想着给几个姐姐妹妹备礼,莫非你不挂念着?”
“你呀。”
“四哥,不和他说,让他痴傻去,到时候告了初姑娘那,看他愁去。”
“诶,小妹,别乱说话。”
“看来五弟你谁都不怕,就只怕初姑娘吧。”
“四哥,你也和她瞎胡闹。”颉之红了脸,拿起扇子挡着侧过去。
我和辉澈笑着不再捉弄他。
“小妹,上次你写给九皇子的词可是名动四方。”
想到当日和词一事,不觉脸红。女子随意和词可是不为礼节所允许的,好在没有直接署名,不然因为一时之狂而坏了名声。“四哥就别取笑我了,不过是姑娘家随意填的艳词罢了。”
“四哥还真没说错,”这时颉之凑过来,“你不知,前些日子我在北山踏青,还听到几个公子书生谈论你的词呢。”
“他们说了什么?”
“说是:柔中藏情,情里埋刚。还听闻怀桐公子也赞不绝口。”
“怀桐公子?就是那写了’面当何郎嫌傅粉,心随相如窃玉巷。高情自轻狂。’之人吗?”
“正是那蒙田侯府中七公子姚振言。”
与颉之的兴奋劲不同,辉澈则露出鄙夷之情。“不过是轻佻之人。”
“四哥此言差异了,怀桐公子虽常用以俚俗口语,但章法委婉,层次分明。”
“其词自是无可挑剔,可所诉都是听歌卖笑之地,为人定是放荡轻浮,骄奢淫逸,难登大雅之堂。”
“听歌卖笑,虽为末等,但也是有情有痴之人,这有何不可?”
“若是良老爷听了,还不狠罚你!”
“那我倒觉得粲老爷听了会认同呢。”
“五弟!”
“四哥!”
看着两个人竟为此争得面红耳赤,心里发笑,但也忍不住发表内心看法。“你二人倒快别争了,听我罢。我倒觉得这怀桐公子不似四哥所言的纨绔子弟,只不过是个风流惯的骄纵世子,词风虽艳丽,但格律严密,且饱含深情。如果只是个风流浪荡之人,是写不出来的。”
“小妹这话在我们面前谈论便罢了,如若是外人听去了,定会说你闲话的。”辉澈微颦着眉,一脸不悦。
“不过是就词而论,不必太过计较。”
辉澈摇晃着头,“小妹是在闺阁处的过久,如今官宦士族对他可都是万分鄙夷的。本是个才华横溢的侯门之后,可偏偏整日游荡于青楼花院中,还自谓:怀桐公子,白衣卿相。如此之人,切不可过分评价,否有失身份。”
(注:白衣卿相原是柳永自诩,此处借用。)
辉澈刚说完,颉之便抢着张嘴,“我就不喜欢四哥的陈腐腔调,只是就词而言,有何说的。不过小妹前边所言,与我可是不谋而合,其实我还想见识见识这个怀桐公子呢。”
“怎么,你是想作个红袍公卿吗?”辉澈讪笑道。
颉之不恼,反而笑着说:“好啊,如若我也有他那般才华,也同一样去。”
“我看你是做不成的。人家怀桐公子不仅是有才气,还需要处处留情。而你,情不是已到初姑娘那去了。”
“是是是!”颉之又羞红着脸,胡乱喝着茶水掩盖。
与辉澈、颉之一路说笑,疲累后才改另一马车独自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