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昨日K被捉拿之时,浮士德便趁乱从兜中滚落。人多眼杂,一尊小石像掉在地上,没有谁会多看一眼。
所以浮士德静躺片刻,挑了个时机起身离开,众侍卫根本毫无知觉。
浮士德本就与K非亲非故,按理来讲根本无需去为K的死活担半点心思。但是浮士德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声音不断响起:“他为什么会说雅语?他为什么会说雅语?”
浮士德拍拍石头脑袋,重新收摄心神,小心翼翼地出去了。
天色已暗,虽是月圆之夜,但云雾浓厚,月轮忽隐忽现。
浮士德就着这天然的伪装,在行人中躲闪腾挪,往城外走去。他只有拳头大小,步子迈得再大,也依然慢慢吞吞。
好不容易出得城来,浮士德不由得抱怨:“早知道这里不是安波城,打死老夫也不会坐那小竖子的顺风车。也不知这里离安波的学院,还有多远。”
他朝身后的伏海城啐了一口,拔腿欲行。
突然间,寒风四起,天上的云雾里钻出一道比这夜色更为浓重的黑气,轰隆隆自天而降,似大钟一般笼罩住浮士德的周身。
浮士德一惊,即使研习巫术千年,这等阵仗也十分少见。
浮士德知道遭遇恶敌,哪敢懈怠,立刻爆喝一声。自己的石像应声倒地,从中腾跃起一缕常人大小的魂魄。
魂灵状态的浮士德全神贯注,屏息而立。源源不断的法力自石像中释放,灌注到四肢百骸,腰间的轮盘也亮起暗红色的光芒。
“来者何人?”浮士德须发尽张,对着黑气高声喝问。
黑暗中传来窃笑之声。
笑声未落,猛然间浮士德只觉四周凌厉生风,竟是自黑气中伸出一支阴森骨爪,直取自己心窝而来。
浮士德凝神轻念一句雅语真言,轮盘应言嗡嗡作响,一只小型灵獒从中跃出,狂吠着扑向骨爪。
骨爪似有神识一般,忽然变道,硬生生躲过灵獒的撕咬,反倒是一爪扑向倒在地上的石像。
灵獒远没有骨爪灵活,一头撞上旋转的黑气,登时化作尘埃。
浮士德大惊失色,勉强唤出一道气盾,护住石像。
黑暗中的窃笑再次响起,骨爪仿佛携带有万钧之力,一下子将气盾冲得七零八落,眼见便要抓向石像。
浮士德自知再也无法阻挡骨爪,一时手足无措。
岂知骨爪离石像不过毫厘之处,又一次变道,“砰”的一声砸向旁边的土地,地面上瞬间显现出一个巨大的灰鹰爪印。
“这,这是……”浮士德怔怔地看着爪印。
灰鹰爪印,是掌管死亡的大克氏的象征。
浮士德突然像是领悟到什么,一时竟是哽咽难以出声,倒地便拜。
“属下浮士德,等候千年,终于重见我主。”声音中满是激动。
黑气慢慢凝聚到一起,化作了一个魂灵。这魂灵看上去虽然不算高大,却很是英俊,一点也没有主人的架子。
“我说过多少次,叫我克兄便好。咱们一千年前可是过命的交情。”大克氏玩弄着手上的骨爪,眯眼笑道。
浮士德闻言喜极而泣,说不出话来。
“不管怎样,浮士德,我们终于又见面了。这一千年来你忍辱负重,我很是感激。”
浮士德忙摇头道:“属下携带此诅咒已经千年,早已习惯。唯一能令属下忧心的,便是复生之日近在眼前,却还没有找到合适的祭品。恰巧我听说安波城魂学兴起,其中说不定有符合要求的祭品,是以特意赶来新大陆。”
大克氏敷衍地点点头,似乎并不在乎:“祭品的事不必着急。我前些日子神识刚刚恢复,眼下有比祭品更迫切需要的东西。”
浮士德一愣,随即恍然道:“主人,您是说容器?”
大克氏哈哈一笑,指着地上的石像道:“总不见得让我也变成石头吧。”
浮士德微笑颔首:“那自然不能。只是其它诸神皆有馈赠之权,唯独您……”
大克氏闻言收起笑容,咬牙切齿道:“诸神暗弱,生怕我卷土重来,不仅免除我死灵神位,连馈赠之权都一并剥夺。”
但大克氏接着又道;“但是谁说容器就一定得用受到馈赠之人?”
浮士德不解道:“您的意思是?”
大克氏嘿嘿一笑:“昔日受我馈赠之人,不死不灭,被凡人称为不眠者。那时的我可随意占用他们的身躯,作为我自己的容器。可我兵败之后权力被夺,他们也纷纷化作齑粉,从此世间再无不眠者的身影。诸神以为我再无容器可用,岂知大错特错。”
他朝着浮士德问道:“你说这天下,什么样的人还能和这不眠者一样,作为我的容器?”
浮士德皱眉苦思,道:“受馈赠者之所以能作为最好的容器,乃是因为天生就有一个可以与神祗相契合的特点。神祇在进入容器时从那里下手,便会十分轻松。这样想来,受不受馈赠也许并不是必须具备的条件……”
大克氏拍手赞赏道:“浮士德,你还是如此聪慧。没错!只需要和神灵有一个相同之处,便可以作为神灵的容器。”
浮士德连忙道:“那如此说来,您又需要什么样特点的人?”
大克氏傲然道:“我曾执掌生死。什么是生?什么是死?生者之所以为生者,在于他有着独立的意识和记忆,不是吗?生者知晓自己姓甚名谁,知晓自己追名逐利的目的。而死者之所以为死者,乃是在于他们的意识中再也没有生时的记忆,只剩下无尽虚空……”
浮士德一惊,道:“所以说只需要找一个失忆之人,便可作为您的容器?因为他丢失的那部分记忆,于他而言便是如死亡一般的虚无……而这部分虚无,便是您与他连接的接口!”
大克氏目光如炬,沉声道:“正是如此。不过这个失忆之人,最好年轻力强一些,省得老是出一些凡人的毛病。”
浮士德又惊又喜,连忙道:“主人,如果是这样的一个容器,那我已经找到了。”
大克氏也是浑身一震,连忙问道:“在哪里?”
浮士德捋捋胡须,得意地往身后高耸的城墙指去。
“回禀主人,便在这伏海城内,死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