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天,气体中的寒冷因子骤然增加,来来往往的行人都换上了长衫,天空也似随着低下的温度暗了几分。
伯图顺着人潮,涌动着。
冷风入襟,他用双手拢了拢衣领,抬头望着阴郁沉沉的云层,干脆伸手连拉链也一并拉了起来。
这所城市的高中大多在郊区,东陵高中也不例外。
此时正是学校放学时间,平时宽广平静的街道上,顿时多出各种谈笑声,汽车长鸣声,单车碰撞的声音。
伯图今天心情不好,四肢乏力,全身都软绵绵的。这些个闹哄哄的声音便如许多干燥的稻草在脑门前燃着了一般,扰的人烦热不堪,可偏偏今天天气突兀地转冷,寒风吹着他的身子又觉得凉飕飕的。
这种上热下冷的状况从今天上午就开始了,伯图一直觉得身体像冻过的饺子下了锅一般,冷热不都是。
现下,他顺着人流活动,只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他左右四顾,周围都是一片密密的人头,估计想要穿过这些阻碍得好一会儿才行。伯图颓然叹了口气。
当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往前再走一段路了。
伯图低下头,移动一下挎包,手像平常那样,提起肩带,顺着肩滑动。
挎包的背带在肩膀上摩擦由慢至快,正拉到一半时,伯图却停了下来——包带卡在肩膀上了。伯图试着再加点力气,加大,拉不动,再加大,还是拉不动。
伯图心中一时不顺,看也不看包带,鼓足力气,顺着肩膀,大力向下拉动。
这次的力气出乎意料的大,满满的力气也瞬息而直接地作用在自己身体上。
伯图仿佛被人从后面大力推倒一般,踉跄着猛地向前,正对着地面倒去。
伯图心里一时大惊,下意识地用手去撑地。可还未等他手触及地面,脑袋也仿佛被人用钝物体极力击打了般,猛地震动了一下,脑袋竟比身体更快地接近地面。
此时此刻,伯图看着地面在急剧的晃动,头脑里面嗡嗡作响,眼前一片血红。
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在眼前瞬息而过,接着是
“砰!砰!砰!”
接连几声剧烈的碰撞,小车在马路上,翻滚着,带着金属的悲鸣,划出长长的火花摩痕。而后,血花飞溅,随之便是人的尖叫声充斥耳膜,炎热的火焰在眼前翻滚轰然着扩散开来。
车翻滚着,也仿佛被这加速之力玩弄到了极点,爆鸣不断,狠狠地砸向笔直挺立的路灯。
路灯以九十度轰然倒下,周围的花花草草顷刻间燃着,焰火燎天。
伯图的冷汗,一下子从身体里突围而出,瞬间包裹着寒冰似的身子。
冷汗出了一身,周围一下子突然安静下来。
静极之后。
伯图听到的却是低低的一声,“啪!”——包带断裂的声间。
这声音奇异地盖过所有此前突兀而至的杂乱声音,清清楚楚地在伯图心间响起。
接着随之而来的又是人群喧嚣的杂音。
这些震憾画面声音似乎在极短的时间里完成,在伯图摔倒,快要接触地面这段时间里,仿佛极速的电影快进,同时间涌入伯图脑海中。
伯图头磕着地面,大口大口喘息。
人群见有人突然摔倒,顿时发出许多诧异声,有的更是停下来观看这个突然伏在地上的学生。
伯图试着用手撑起身体。他身体轻飘飘,如风絮一般,手一动,整个人便开始颤抖起来。
这时,一只手出现在他面前。
手托着伯图,扶着他突破围观的人群,向着学校走去。
秋天的夜晚,是冷冷的,尽管天上有着如沙的繁星陪伴着,地上有着一批一批上完晚自习的学生谈笑声填充着,可它还是冷得彻骨。
东陵高中与中国无数的高中没什么区别。晚上,这些高三的学子,都要上到很晚的自习。这就导致了有很多较远的学生晚上不能回家。
不能回家,那就得寄宿在校。
张跃就是这些住校的学生之一。
他也是个典型的好学生,并且是个“四好学生”。他优良的品质,在今天下午得到了完美展示。
那个叫伯图的同学,也是他的室友,今天突然在路上不知是中的什么风,拉着自己的背包,居然把自己给拉倒了。
这简直是奇迹。
这比用一根指头做倒立,还要有难度。
想到这里,张跃笑了笑,拿出手机,打开,上网查看着今天的新闻。
“东陵市,十二人在拆迁老房内同时神秘自杀。”
十二人同时自杀这样类似的事件,其实不算什么特大新闻,全世界每天都有类似的报到,吸引张跃这样的老网虫的目光,主要是还是“东陵市”三个字。
虽然以往看到的自杀事件很多,但大多感觉离自己很遥远,这次发生地居然在东陵!
张跃收拢目光,带着几分好奇,继续往下看。很快,他从中找到“东陵西郊”几个字。
张跃紧紧盯着屏幕,这样的事件居然就发生在他学校旁边的西郊处。
张跃把这件事与最近老房拆迁相连起来。看来又是一次民事纠纷。
但是为什么要十二人同时自杀呢?
张跃再次把这次报到看了一遍,清楚了解事件原由。
张跃确定这的确是一件自杀事件,而决非大多数人所想象的那样,因为拆迁纠纷,因愤而集体自杀的恶性事件。
作为当地人,当然知道这件事了。前天,事件一出,便有好事者把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各种版本都有,有鼻子有眼,让人愤怒的,让人叹息的,让人毛骨悚然的都有。
现在全国报到,明显是查清楚了,却说是十二人同时自杀,这是什么概念,同一秒,还是同一分钟,还是同一小时呢?
张跃把这件事在脑袋里转了几圈,仍是想不通“同一时间”是什么概念。
他一边看,一边走着,穿过一片操场。
东陵高中的寝室是正对着教学楼的,和对面教学楼一样,共有五层,原先也是一栋教学楼的,现在被学校整理改装了一下,分成小间住人。
对面教学大楼的三四层,还有几间教室亮着灯。寝室和教学楼之间隔着一个操场,而寝室的一楼是男寝室。
从寝室这方看去,教学楼的白炽灯光,在夜间白晃晃的一片。这些灯一般会在半小时内全部熄灭。
张跃穿过操场,远远地看到一号寝室黑漆漆一片,看来今天是他第一个到寝室里了。
他把手机放进口袋,拿出钥匙,借着对面教学楼的灯光,摸着门上的锁,他要找到锁孔。
张跃摸了几遍,才感觉到锁孔。他把钥匙像平时那样,让它顺着锁孔进去。也不知为什么,这次钥匙进到一半时,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一般。按照时常那样,他试着加点力,忽地,手上一凉,钥匙的前端似乎把什么扎破了一般,一股液体溅到他手上。
张跃吓了一跳,手一抖,另一只手,下意识地去要去擦另一只手。几乎在他擦手的同时,他闻到一股味道,一股酸酸的腥味。
腥味极重,在空气中扩散,呛得张跃连连后退。
他慌忙从口袋里摸出纸巾和手机,用手机照着那只有液体的手。
手机的屏光亮起,照在那只手上。
黑呼呼的夜里,一只白森森的手出现。
张跃仔细看着这只手,反复看着,越看这只手,越感觉这只手似乎比白天的手更白一点。
这是因为手机屏光引起的,是正常现象,张跃心里自然清楚。
他心里越是清楚,越是感觉怪异。
这只手除了白一点,其它的什么都没有,而刚才那冰凉凉的感觉仿佛云烟一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错觉么?
反复检查无果,张跃再没办法,只得拿着手机,靠着那微微的亮光再次去打开锁。
张跃抬步走近寝室,用手机屏对着锁。
那把锁是黑色的,在微弱的白光中还带着金属特有的质感,有些许光泽覆盖在冷黑色之上。
张跃试着用手轻轻碰了碰铁锁。
没有什么反应。连续如此三次,皆无事。
张跃从胸腔中轻轻吐出一口气,脸上自嘲般笑了笑。
还真是自己吓自己呢。
恰此时,他眼角余光处突然冒出一张白惨惨的脸。
“啊!!!”张跃顿时亡魂皆冒,手扶着墙,连连向后退去。
向后退了数步,张跃才得已看清这张白惨惨的脸孔。整张脸白森森的,眼鼻嘴都被白光照得阴闪闪一片,留下一小块一小块的阴影,此时,脸对着张笑了起来,笑得满脸皱纹都聚在了一起。
那张脸见对面人有了反应,张开嘴:“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张跃一只手扶着墙,一只手下意识横护在胸前一掌处,做好反击之应变。可当他看清那张脸下还有一只手拿着手机时,顺手就操起挎包内的一本书向前扔过去。
“我靠!老张,你反应太大了吧。”对面那个头似乎早就知道一般,向旁边一歪,正好躲了过去。
“反应你个头!”张跃刚才自己吓自己,这会儿又被这位室友一吓,因此,这平时自己惯用的手段都没发现。
张跃心里颇为郁闷,走上前去,把揣在手心里的钥匙丢给对方:“李海,就你那烂招,我不配合一下,你那小心肝受得了么?”
张跃虽然自己被吓得慌,但也不能让别人瞧不起啊。这鸭子嘴硬着,话一撂,也能撑撑对方。
李海干笑两声,也不回话。寝室里住三个男孩,平时都挺胆大,玩这样的游戏也不是第一次,他也没指望能吓着张跃。他拿起张跃丢过来的钥匙在黑空中一摸了一会儿,只听啪的一声,锁开了。
“伯图今天去上课了么?”李海一边开门,一边问着张跃。
张跃想起中午那事儿,顺口答道:“没吧,他中午摔了一跤,还是我把他背回寝室的。”
“摔跤,他没事吧?”李海一听,颇为诧异,回过头来看着张跃,仿佛要在黑夜里看清他一般。
“也不知道他怎么回事,摔了一跤好像丢了魂一样。”张跃回想起中午的事,也感奇怪。
门很快打开,寝室里面比外面更黑。李海一打开门,也不开灯,轻车熟路,摸着黑直接把书往自己床上一扔,自顾自顾地躺在床上。
张跃跟着走进去,见李海没开灯,也不奇怪,又拿出手机,借着亮光,从包里拿出一本厚厚的语文课本,用胶硬的那一端照着灯开关猛力就砸。
寝室的灯开关,大概是用久了,这几天都卡在里面,处在半休整状态,如果要打开的话,都必需得用猛力把卡死的一头摁下来。因此,他毫不手软。
“哎,伯图在不在?”张跃一手砸开关,同时大声问道。
砸开关的声音在暗夜里一下一下地响着“咚、咚、咚…..”
“伯图!?”张跃砸了几下,还没砸开,又没听见伯图回话,再次出声喊道。
砸开关的声音在寝室里异常清晰,声声入耳。
“他自己出去了吧。”李海听着张跃砸开关的声音,见没人回答,便替伯图回了张跃。
“啪!”开关砸下去了,明亮的灯光充斥着这个只有三个床铺的小寝室。
“啊,在呢,我在。”这明亮得有些晃眼的灯光,似乎把谁的给刺激到了,一声急促的声音响起。
“我还以为你死了,问了多少句。”躺在床上的李海似乎对于伯图现在才回答,颇为不满。
张跃喊了几遍,也以为伯图出去了,现在听到声音,把挎包扔在自己床铺上,转身走向伯图的床铺。
伯图是住在上铺的,据那小子说,上面比下面宽阔多了。
张跃走到伯图床铺下面,见上面被子捂得严严实实的,心想,是不是真的摔坏了。
他试着拍了一下伯图的被子:“在干吗呢,要不要出去吃点东西。”
床铺上的被子里窸窸窣窣地咳了几声,接着便听到了回话:“有点……不舒服,晚点再去行么?”
张跃听着声音,只觉得声音低沉嘶哑,好似很久没喝水一般。
“你病了,要不要给你出去买点药?”李海也听到这声音,出声关切道。
三人同住在一间寝室,感情上来说,还是极好的。
被子里再次发出干哑而缓慢的声音:“不……用……了。”
声音拖得老长,中间顿了一下,又咳了几声,复又响起,这次清晰了一些“张跃,给我点水好么?”
“好,你等等,我给你倒点水,你要不下来吧?”
张跃拿起放在桌上杯子,倒了点温水,再次语气肯定地道:“你下来喝吧。”
上铺的被子打开,一股酸酸的腥味即刻散发了出来。
张跃再次闻到这味道,又一次被呛得不行,差点把手里的杯子都给打翻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捂着嘴,抬起头。
而后,他的眼睛瞪大向外凸出,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伯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