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家丁位高权重,又值壮年,主子怎么可能允他解甲归田?而无象,原本是不沾杀戮的妖,杀戮对他来说,就像是往清水里滴了一滴毒药一般,让他无比痛苦。无象不再杀戮了,小家丁便在战场上节节败退。吃了败仗,哪里还保得住荣华富贵。没多久,小家丁就被主子贬为了庶人,清缴了府邸。”
“小家丁成了庶人,小丫头很高兴。她至少不用每天担惊受怕,生怕半夜有人敲门,传来小家丁阵亡的消息。可小家丁却受不了这样的落差,没了官爵,没了荣华富贵的生活,小家丁意志消沉。小丫头自然是不离不弃。可却换不回小家丁的笑颜。”
“正所谓贫贱夫妻百事哀,日子过穷了,两人口角不断。有一日吵得急了,小丫头咒骂小家丁时,就将无象暗中帮助他的事情说了出来。”
“这让小家丁一下看到了希望。他先是哄着小丫头,让她请无象出山,可小丫头也知道,杀戮不是无象本性。见无象不肯出山,那小家丁便在外夜夜笙歌。跟别的女子勾肩搭背,甚至还干了苟且之事。小丫头在家日日垂泪,看的无象心疼至极。终于,迫于这样的压力,无象再次出山了。想借此替小丫头挽回小家丁的心。”
“很快,小家丁又成了主子跟前的红人。但是,他却记恨无象私自停了杀戮,让他身败名裂这件事。他报复不了无象,却知道小丫头是无象的软肋,便生出了借着小丫头折磨无象的心思。这次在回巅峰之后,他表面上对小丫头依旧,却开门纳朝臣中贵胄庶女为妾,想借此稳固自己的地位。”
“经历过了风雨,小丫头早已人老珠黄。帮着小家丁带大了孩子,她已经累弯了腰。而她的母家,也因为当初小家丁的牵连衰败了。那些入门的妾室便联合起来,想要弄死她这个正室。”独孤枫雪看了一眼归海光,仿佛是在问他料到故事是这样的进展吗?
“小丫头孤苦无援,只能默默忍受。但无象却看不下去了。那时候杀戮已经成了他的习惯,生命在他眼里已经不在那么贵重。跟着小家丁上战场的时候,他不过留了三分气力,就让小家丁埋骨战场了。小家丁战死,倒也保住了小丫头的荣华富贵。无象回府,将那些为难小丫头的妾室全都杀了。之后,他又弃了人形,把自己封进了原身里。”
“再醒来的时候,小丫头已经到弥留之际。她的这一生已经走到尽头了。而唤醒他的不是‘无象’二字,而是小丫头嘴里吐出的‘卿卿’二字。”
“小家丁死后,她便守着他跟小家丁生下的儿女孤苦伶仃地过着。她唤了无象无数次,却始终得不到回应。有些事,今生该了结的总是要了结的。若悬而不决,只会让留下来的人念念不忘。她便用‘卿卿’二字,做了了结。”
“无象说,当他听到‘卿卿’二字从小丫头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他觉得经历过的一切都值得了。但……他在小丫头眸子里的样子,却是那小家丁的样子……”
“小丫头对他说,小家丁是她的执念。她求到了同小家丁呼称‘卿卿’,求到了和小家丁共结连理,求到了为小家丁生儿育女。可回过头来看,却没求到他的一颗心。说完这句话,小丫头就走了。”
“无象心痛欲绝,他还是弃了人形,封自己于原身之中。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在茫茫人海里遇见小丫头,但他一直在等。他发誓,如果再遇见小丫头,便要帮他寻得那个能给她一颗心的人。等了千年,却发现,一颗心不是那么容易给出来的。多少女子为了得一句‘卿卿’像小丫头那样忘我?最后又有几个人真的求得那一颗心?”
“所以,无象就将杀戮对准了那些嘴上叫着‘卿卿’却不交出心的男人。”独孤枫雪看一眼归海光,问:“结局是你想的那样吗?”
“我只觉得无象疯了。我也没刻骨铭心过,我也不懂做到哪种程度了,才叫交出一颗心?”归海光的神情很严肃。
“你不爱沈秋池吗?”
归海光冷冷地自嘲道:“我不配。”一句我不配,说尽了他的无奈。“别说我和沈秋池了,我遇见他的时候,她才十二岁。说卿卿索命案。”他讪笑道。
“那索命案还有什么说的?就像你说的一样,无象大概是疯了。他不明白这世上有些人结成夫妻只是形式,两人之间永远到不了那所谓的我把一颗心都给你的程度。”独孤枫雪无奈地苦笑道:“七公子和卿卿不就是这样的吗?我听他们说红倌儿卿卿在入火坑之前,并不叫这个名字。在尚书府里的时候,她和七公子就互生情愫了,可她是大公子的侍妾。那时候他与七公子的恋情是违背伦理道德的。但她爱七公子啊,她唯一能求的,就是让七公子叫她一声‘卿卿’。可七公子自始至终,都只叫她的小名。后来入了火坑,她便把这对‘卿卿’的执念化成了自己的花名。可惜,当七公子叫他‘卿卿’的时候,她却再也感觉不到被七公子唤小名时的那种幸福了。心都已经不在了,叫一声‘卿卿’又有什么用?”
“唉……那‘一颗心’的遗言,就成了无象的执念。他本就是能看透人心的妖,而他的面孔又是对方的执念。用执念去试探一个人的心,结果……”独孤枫雪轻笑了一声,“又有几个人是把那心里的‘执念’真正的贯彻到底了的呢?就像你说的那样,古来多少痴男怨女,又有几个愿用自己的命去换心里的那一抹‘执念’呢?说是求而不得,又有多少人真正的去求过?不过嘴上说说罢了。”
“那你皇叔呢?”
“不知道,至今我没想通。”
“你皇叔不是也追着无象叫了一晚上的卿卿吗?是什么让无象决定不杀他的?”
“皇权的震慑??”独孤枫雪猜着。
归海光摇摇头,说:“肯定不是。你皇叔那么自持的一个人,见到了无象也喊卿卿。那说明他见到的无象的样子,是他心中的执念。”
“你意思说,我皇叔曾经深爱过谁?”独孤枫雪有些惊讶。照皇室规矩,宇文烨的任何恋情都会被记录在案,可他的记录下空无一物。
“我想应该八九不离十。”
“这个……无象没杀他,意思是他通过了无象的考验?对他深爱的人,他付出了一颗真心?”独孤枫雪被自己的分析惊得目瞪口呆。
“那这事就不得而知了。”归海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无象从此就销声匿迹了吗?”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嗯。这事情过去快十年了。”独孤枫雪讲完了故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象……一只原本从来不是杀戮的妖……”
陈年旧事被翻了出来,虽然是别人的故事,但独孤枫雪讲这一遍,仿佛自己亲身走了一遭一样。她看着归海光,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忧伤的看着他。
独孤枫雪正伤感,突然一阵劲风吹过,竟然将马灯里的烛火吹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