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夜无敌了……
一句话,说得在场的人冒了一身冷汗。
奉随意看看了十枫,他从来没见过自己的妹妹的表情这么严肃过。
十枫嘟囔道:“要是囚夜像大哥那样暴走杀人,根本就没人阻止得了他。”就连十枫这样不问江湖灵道的女孩子都知道事情有多严重。
执剑沉重地说道:“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至少还有轩辕氏手里的神器可以跟戾天一拼。”
听执剑这么说,衍宿鄙夷地笑道:“你在说笑?”
可他的话只说了半句,就被不明就里的奉随意接了过去。“我看轩辕氏未必愿意出手。”他低头揉着手掌说,“我记得浩劫之战的时候,轩辕氏第一时间就驰援了苍离国。这次戾天之乱,过去半年了,只听说轩辕仲天在樱离村跟囚夜打了一仗之外,丝毫没有轩辕昔的动静。”
衍宿轻笑了下,看着执剑,问:“你说轩辕昔那老家伙心里盘算着什么呢?”他笑得神秘莫测,带着几分调侃,又带着几分看热闹的心思。
执剑抬头,极其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揶揄道:“你别看热闹不嫌事小!”
“是……会长大人说得对!”衍宿冷着脸地恭维道。“不过,轩辕昔虽然一直没出人力,倒是下了不少财力。你进城的时候看见通缉令了吗?凡是提供囚夜和独孤枫雪行踪线索的,能得上万的赏‘金’。”他特别强调了“金”字。“他可是真拿黄金来做悬赏。金额之巨大可是史无前例的。说实话,在散妖城看到你和独孤枫雪,我只有一个想法:你小子胆子太肥了!完全就是羊入虎口嘛!”
执剑眉头一皱,抬脚就踹在了衍宿腿上。
衍宿捂着腿,愤愤地说道:“别闹!我昨天在席上听奉启泰……奉大人说你要辞会长之职?”
“嗯。”执剑确认了这个消息的可靠性。
“你怎么想的呢?想辞了职去找戾天?有这个必要吗?背着会长的头衔行走常陆洲更方便吧?”衍宿对此举动十分不解。
不等执剑解释,坐在一边看书的归海光先发声了:“猎妖师协会会员百万人,遍布常陆洲每个角落。”归海光抬头,鄙笑着看了一眼衍宿,又低头看书了。“我听说,包括苍离国,常陆洲没有任何一个联盟能一次拿出百万军队的。”他以为自己一句话能点醒衍宿。
衍宿依旧一脸茫然。他不解地问;“你跟我说这个同执剑辞职有什么关系?”
归海光刚想讽刺他脑子只适合背药方,就被执剑和气地打断了:“你就别为难衍宿了。他的脑子只对医术敏感。”
执剑很严肃地对衍宿,说:“我必须要去找戾天,这是雷打不动的事情。我若以会长的身份去做这件事,你想想下面的猎妖师会怎么想?你别看在其他事情上,猎妖师协会的人不团结,但在追逐利益这件事上,他们的行动是空前一致的。我去寻戾天,必然坚定了那些自觉自己实力不够,但又想分一杯羹的人的决心。那些人自然明白他们那样的实力不可能单打独斗。所以,这些人为了达到目的,肯定会拉帮结派。一旦抱团的人多起来了,猎妖师协会就会变得史无前例的团结。
“而眼下,这样的团结却是致命的。你想想,百万猎妖师团结起来……”执剑叹了口气,说;“不说百万人都能团结在一起。只要有三分之一的人团结在一起。就能同常陆洲前三大人类聚居地抗衡。”
他正色提醒到衍宿;“你别以为囚夜就只有一把戾天,几十万人只需要围殴了他就能解决戾天之乱。你要知道,囚夜在神隐十年,足迹遍布整个常陆洲。他背后有没有人支持,谁说得清?这战火要是点起来,就不可能轻易灭掉了。”
执剑垂头叹道:“退一万步来说。猎妖师协会真把囚夜灭了。戾天会去往何处谁说的清楚?再落于轩辕氏和宇文氏以外的人手上,必然又是一场血雨腥风的争夺。到时候一乱未平,一乱又起。那两个家族的人难道会记恨那些猎妖师?还不是把这笔账记在我头上。”
他揶揄道:“若是落在轩辕仲天的手上。猎妖师协会这一场肉搏岂不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猎妖师百万人,帮那两大家族摆平了戾天之乱,你觉得两大家族会拿钱出来奖赏吗?”他盯着衍宿,说:“显然不会。他们只会假惺惺地赞扬你这会长做的很好。把原本属于猎妖师的荣誉强行归到我身上。这不是替我拉仇恨吗?且不说我在猎妖师中再无立足之地,恐怕下半辈子都要惶惶度日了。搞不好哪个在战争中赔了夫人又折兵的猎妖师就把我当成暗杀对象,借以泄愤。”
“你那么厉害,害怕人家暗杀你?”衍宿调侃道。话虽说得俏皮,但他也明白执剑讲的道理。人总有老去的一天,今日执剑的势力不怕人暗算,但总会有禁不起别人暗算的一天。
执剑叹了口气,沉重地说:“辞职目的有二。一来,我是为了自保,省去不必要的猜忌和麻烦。二来,我想借此延缓绞杀联盟的成立。不过……”他看了一眼奉随意,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
归海光气定神闲地翻着书说:“若不是让四大长老联合弹劾你,恐怕你辞职也没用。”他抬头讥笑道:“谁让你当年风头那么盛?”
“岂止是弹劾!若要手下那些猎妖师们知道戾天不是谁都能惦记的,恐怕还要跟猎妖师协会的人反目才能达到效果。可是……不管是奉家,还是四大长老,都没底气跟我撕破脸皮。”执剑点到为止。
奉随意皱眉,低头沉思着。毕竟是名门之后,又亲眼见识过吞妖丹的人暴走之后是什么样子。他自然清楚执剑这番决定不单单是他为了自保,更多的是为了梵空的安宁。若能在绞杀联盟成立之前处理了戾天之乱。梵空或许能躲过一劫。
可是……他明白执剑的无奈。这也是奉启泰不准他跟衍宿去治病的原因。执剑走了,便没人挡在奉家前面,谁不知道眼下奉家已经后继无人?即便除了宗家以外,有人能撑得起猎妖师协会会长一职,可对奉启泰这个嫡长来说,不仅仅是失去了地位,同时也失去了嫡传一脉的尊严。
奉随意抬头看着执剑。两人眼里不约而同地透露出了相同的无奈。
“这事情,容我想想。”归海光看了一眼衍宿。目光带着几分狡灵。
这眼神,让衍宿觉得浑身不自在。归海光毕竟是他的关门弟子,两人平时形影不离。虽说在一起相处不到四年,但衍宿对归海光心性还是有一定了解的。他立眉喝问:“又在想什么鬼点子?!”
归海光看了一眼衍宿,又看了一眼奉随意。闷声不响地低头说道:“没什么。”
“归海光,我提醒你,别搞什么歪门邪道的东西!你小心我收了你的命!”归海光的样子越是若无其事,衍宿就越觉得后背发寒。“聪明用在正道上!”
“衍宿前辈,归海公子积极的想办法也是为梵空安宁,没必要责备他。”奉随意一时想不出斡旋的办法。他对执剑说:“让爹爹同你演戏都不可能……你一旦离了会长之位,势必会有人来挑战奉家……谁不知道我是病秧子,十枫又不是灵道中人?”
执剑说:“只有换届比武时的挑战才具有效力。我离开散妖城的时候,会下委任状,让你爹爹暂时代理协会会长一职。”
“可是,离换届比武不到四百天了!四百天之内你们能处理好戾天之乱?”奉随意满心质疑。
执剑没有把握,不敢下保证。
归海光正要开口,突然听到门外,独孤枫雪道了一声:“奉大人。”
屋里所有人心头紧了下。不约而同地噤了声。
几秒钟之后,奉启泰沉着脸,推开了房门。看见奉随意和奉十枫都在,他一脸不悦,质问道:“你们聚在这里干什么?”
奉随意刚要回答,却被站起身的归海光拦住了话茬。归海光把手里的书放在了窗台上,对奉启泰拱手说道:“我们聚在一起,讨论二公子的病情,看有没有别的办法治疗。”
大概是方才的气还没消。奉启泰冷冷地哼了一声。把手里的信札重重地摔在了桌上。“苍离国的公函,你自己看!”说完,奉启泰转身走了。
奉启泰走了,依旧没人敢说话。他们怕奉启泰躲在门外偷听。
直到独孤枫雪推门而入,告诉大家奉启泰走了,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独孤枫雪落了座,情绪不太好。看来刚才衍宿说的情况让她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等她重新落座,归海光轻声问:“你没事吧?”
独孤枫雪摇摇头,但眉间的担忧并没有散去。
归海光了解独孤枫雪此刻的感受。他也不多问,抬手推开了窗。他将绣墩挪到了窗下,有意无意地观望着窗外来来去去的仆人。“你们说话的时候,声音小点。别让人听去了翻嘴说给奉大人,到时候又害得奉二公子一顿好打。”他提醒道。
“你盯着点,别让他们靠近这间屋子。”执剑也提醒归海光:“奉家人多嘴杂。”
两人一言一语的提醒,搞得奉家兄妹又是一阵心虚。一封信而已,奉启泰完全可以差个小厮送来,可他偏偏自己送来,显然是想看看这群年轻人在干嘛。这趟亲自来没侦查出什么消息,搞不好等下四大长老就要潜行而来了。
公函静静的躺在桌上。苍色封面上,规规整整写着:“会长执剑亲启”。右下角还昭然若是地盖了轩辕昔的私印,生怕别人不知道这封公函是谁写的一样。
望着桌上的公函,执剑眉眼间透着几分不屑。
被奉启泰一打岔,竟然没人说话了。气氛不由得有些让人不自在。为了打破沉默,衍宿拿起了桌上的公函,一边拆开,一边问:“就没人想知道信里什么内容?”
归海光早已拿起了窗台上的书,翻开了方才看的那一页,说:“不看也知道,是来找猎妖师协会要人的。”
衍宿嗤笑了下,不信。等他打开信札看过之后,吃惊地望着归海光。“居然还真是找你要人的……”他把信交给了执剑。
执剑只淡淡了扫了一眼信,什么也没说,就把信揉一团扔了。“不必理会他。”
“轩辕昔都亲笔找你要人了你还不理会?”执剑这样的态度让奉随意有些吃惊。他担心地说:“执剑哥,虽然咱们猎妖师协会跟云彼之地没什么来往,但轩辕昔这个人你不会一点都不了解吧?”
执剑垂眸,轻蔑一笑。却对轩辕昔不予置评。
奉随意看着他怠慢公函的样子,提醒他:“轩辕昔的人品有目共睹。人前谦谦君子,背地里总是做些道貌岸然的事情。你要是不想出应对的法子。难保他不会为难猎妖师协会……”
“所以,我才要想法子尽快脱离猎妖师协会。”执剑剑眉微皱,“离了奉家,离了猎妖师协会,轩辕昔就不足为惧了!”
“低调低调。”衍宿诮笑着,说:“现在考虑轩辕昔的问题还太早。我看你辞职的事情难办。二公子的病,若不及时治疗是会要命的。”
执剑叹一口气,说:“我知道,事情一件一件的来。我不正在想办法吗?”
奉十枫听明白了执剑的意思。身为女流,又不通灵道,江湖之事她帮不上忙。不过,若是梵空乱了,她也无法置身事外。更何况自己已有身孕。想到孩子若出生在乱世,她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把。再三犹豫了半天,她问奉随意:“要不我去劝劝爹?奉家名誉是重要,可也不能为了奉家一家的声誉牺牲梵空的安宁啊。”
“劝不了的……”归海光合了书,胳膊撑在窗台上,支着腮,说;“他心中若没有执念的话,怎么会不让二公子跟我们回去治病?”
奉十枫哑然。奉随意低头叹了口气。
“有什么好郁闷的。实在不行,直接走人就是!”衍宿拢了手,撇嘴揶揄道。
“一走了之不等于解决了问题……”执剑叹了口气。
“事情总要一件一件的解决。”屋子里只有归海光神色平静,他下书,问:“独孤小姐,囚夜的生死,你怎么看?”他用余光瞟了一眼独孤枫雪。
话题转换得有点快,上一秒还在讨论执剑辞职会长的事情,下一秒,话题就扯到囚夜身上了。
“你在想什么呢?”衍宿实在是跟不上归海光思维的跳跃。“我们在说执剑的事情,你扯到囚夜身上去干吗?”
归海光完全忽略周遭人诧异的目光,只问独孤枫雪:“是让囚夜继续活着更好,还是让他死了更好?”
独孤枫雪愣了下,心事重重地垂着眸,脸上的表情虽然没太大变化,但眸子里却闪过一丝慌张。“我的看法?”本不应该这样轻飘飘的谈论一个人的生死……她的心里有些抵触。
“对,你的看法。”归海光收回余光,轻轻推开了窗户。窗外,阳光明媚。午后的阳光落在刚撒过水的青石板上,晃得人睁不开眼。偶尔几声蝉鸣,提醒着人们,夏天已经到了。他趴在窗台上,望着正房门外正在打着瞌睡的婢女。
“囚夜不死,梵空必乱。”归海光冷着眸子,说道。
八个字,现实且残酷,房里的气氛凝重了不少。
“独孤小姐也觉得囚夜必须死吗?”归海光没有回头,反将手伸出了窗外,用修长的手指捞着廊下还带着一丝凉意的风。
“我的意见此刻已经不重要了吧……”独孤枫雪抬起头,望着窗外廊下的燕子窝。看着老燕子飞进飞出地喂养着小燕子。
沉默了片刻,她带着几分惆怅,说道。“没人能左右得了世人的执念。若囚夜的死能换来梵空的安宁……没什么不可以牺牲的。”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前晃过一张无邪的笑脸。没什么不可以牺牲的……这句话说出口,她自己的心肝都不由得颤了下。
“若能换得梵空安宁,没有什么是不能牺牲的。”归海光故意重复了下这句话。
衍宿眉头一皱,谨慎地问归海光:“你想说什么?”
归海光直起身子甜甜一笑,说:“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随便问一问。”说是随便一问,但他的目光却和奉随意不期而遇。看着奉随意因为营养不良,显得特别清澈透亮的眸子,他嫣然一笑。
奉随意不知道归海光这意味深长的一笑是什么意思。他的嘴角虽然挂着笑,可眼底透着让人背脊发凉的冷光。就好像他重复独孤枫雪的那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一样。
“你这人!真是莫名其妙!”衍宿不满地责备道,“你看,你一打岔,我都不知道说道哪里了。”
“师父,我看今天就到此为止了吧。”归海光伸了个懒腰,说:“咱们一路遇到的事情也已经悉数的交待给了会长。二公子身体抱恙不易劳累。执剑还在发烧。就凭你一个人的脑子,大概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不如先散了,休息休息,再从长计议。”说完,他也不给衍宿质疑的机会,直径走出了房间。
衍宿只能望着他的背影一阵臭骂。不过,归海光说的不无道理。聊了这么一会儿,执剑的脸又白了三分。他叹了口气,说:“那今天就这样吧。我送二公子回房。你先休息。”
奉十枫也起了身,转身问独孤枫雪:“独孤妹妹跟我去客房吗?”
独孤枫雪摆摆手,说:“晚上再说吧……我白天在这里就好。”
说完,各自散了。独孤枫雪坐在窗边,目送衍宿陪奉随意回房。
执剑烧得厉害。人散了,他撤了强撑的那口气,直接瘫倒在了床上。独孤枫雪走到床边,问:“要不要喝点水,吃点东西?”
执剑摇摇头,低喃道:“就在房间里,别到处走。等归海和衍宿回来。”
“嗯!我知道了。”独孤枫雪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