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说话。”石同向着那小厮冷声道,他平日里最看不惯伙计焦急又鲁莽的样子。
小厮站起身来,拉正了自己的衣摆,回答道:“店里来了位官人闹事,掌柜的有些摆不平。”
这朱雀都城还有人敢在木沉庄闹事的吗?听闻此言的赵风歌边想边冷笑一声。
硕大的朱雀都城,谁人不知,这乞丐街乃是朱雀城黑白两道最为混杂之处?又谁人不知,这木沉庄的招牌匾额,乃是当朝陛下亲笔御赐之物?
“莫不是这闹事官人是个外乡人?”一旁提溜着小眼睛的董千金问向那小厮。
“是的是的,您猜的没错。”小二恭敬地回话,“为首的自称是白虎国钰亲王的世子,还带着好几个随行的侍人。掌柜的说,这其中大多都还是有修行的好手。”
赵风歌听罢,与石同接上眼,两人步履有些急凑地便往楼上走去,董千金紧随两人身后。
刚踏出一楼的酒窖大门,只闻“碰——”的一声响,一张桌子被拍的四分五裂,木桌碎片四处飞散。石同忽得闪身至赵风歌身前,徒手为她挡去这些直飞而来的木片,随后又是一闪身,便到了打散桌子之人的眼前,狠手快速出了一掌,打在那人的胸口上,顿时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待众人回过神来,石同依旧站在赵风歌身后,嘴角带着一丝愠怒之意。
大堂中良久回荡着众人的不知所措,待有人回过神来,便立马站起,向着赵风歌的方向,作揖招呼。
赵风歌抱拳向四周都行了个礼,便开口向众人说道:“今日木沉庄招待不周,若是扰了各位清净,风歌在此赔罪。明日此时请诸位再来,好酒好菜任君品尝,算是风歌的赔礼。”
说罢,堂中的许多人便开口向赵风歌道谢,怯怯地走出大门,却又徘徊在大门口往内张望,似乎像是关心事情的进展。
但还仍有一些,光看脸就知道是不好惹的道上之人,听闻赵风歌的一席话,继续坐在堂内,吃着酒,将微笑送给赵风歌,又将一脸的不屑和鄙夷送给了那位白虎世子。他们则是准备观望情形,准备待赵风歌需人出手相助之时,好卖赵大小姐一个人情。
剩余的二楼三楼的观客,尽是一些附庸才子和官场上与赵风歌外祖父政见不和的小人,一个个歪着脖子眯着眼,看着热闹。
“赵小姐好生气派!”忽然间,那白虎国世子西门硕开了口,“只是堂内此事,实是与赵小姐无关。今日打伤家中下人之事,本世子不会在贵国晖帝陛下面前提及,当是我送小姐的一份见面礼,而本世子的事,也请小姐莫要管。”
这西门硕言语强硬,似是好心要卖赵风歌人情,但事实却是让赵风歌别多管闲事。
赵风歌此时双眼扫了一眼堂内,又见着了那位漂亮姑娘和风骚公子,两人直面向西门硕这头,两波人中间,七倒八歪着些桌椅,散落了一地的酒菜。
莫不是这色魔西门硕当真要在朱雀地头,光天化日的要强抢民女?赵风歌心下闪过一丝念头。
说来西门硕也算是响彻四国,大名顶顶的人物。他爹是白虎国钰王爷,手握白虎国一半的兵权,为王爷又同时为白虎国的镇国将军,也是个修道之人,武艺超群且军功累累,人人见而敬之。就这么一位威名赫赫的大英雄,治军向来严厉,却是老来得子,也仅仅生得这西门硕一子,甚是宠溺。
赵风歌瞧着这西门硕,倒也有武将世家的威风凛凛和相貌堂堂,不似坊间传言的歪瓜裂枣,但这嚣张跋扈的神情,却让人厌烦不已,还动手砸了店,更是让她心中恨恨。楼上的所谓达官显贵也是冷眼旁观,白虎国世子一抵朱雀国,就给皇帝御赐牌匾的店面下了这么大的面子,楼上这帮“晓礼文人”依旧能够笑盈盈的,也是奇了。估摸着那班人正捧着满肚子的坏水,盘算着如何借题发挥地参外公一本——当真是皇朝落寞,一点为人臣子的风骨也没有。这么想着,赵风歌心头泛出了一丝恶心。
“敢问世子是所谓何事?”赵风歌不卑不亢,同时表示对西门硕前一番言语不予理会。事实也正是如此,你在我店里砸桌子闹事,还让我别管?笑话!
见赵风歌看到自己也毫无卑躬屈膝之意,西门硕仿佛来了劲似的,突然想跟这南国闻名遐迩的赵大小姐斗上一斗。
西门硕顿时咧开嘴,满面的喜笑颜开,慢慢地跺着步子,打开手中折扇,作势煽动了两下。这扇子的扇架乃是用金石与玉石制成,名贵无比,而这扇中画,乃是一副八女图,扇面不大,却将八名女子的不同神态刻画的惟妙惟肖,当真是一副良佳之作。
西门硕见赵风歌盯着他手中的这柄折扇,便对着她说道:“赵小姐好眼力,懂得我这八女图之精妙。此八女,乃本公子的八名妾侍。”西门硕说道此处,便是一脸的得意,“说来也巧,我自入朱雀国境始,便天天见这南方小娘子之沉鱼落雁,想到,若是此遭能娶两位朱雀姑娘回去,改扇画上的八女为十女,岂不十全十美了?”
说罢西门硕合扇,指向站在他对面的两人:“这两位小娘子,我看便生得俊,想要让两位褪去白纱,一显娇颜……本公子诚心求爱,没想到这两位却是有别于南方女子的温润,多有几分泼辣,起身便掀翻了几张桌子……还真是当真有趣得紧,和本公子心意得紧呐……”
赵风歌轻笑一声:“世子看的真切了?那是两位姑娘?我倒看着,那穿着白衣的,明明是位公子罢!”
“公子?”西门硕一脸的不相信,“本世子自问阅女无数,自认有闻香识女之能。这小娘子身含兰花香,指若削葱尖,举手之间态似云燕,必是为美人、妙人……”西门硕满面堆满着垂涎欲滴四字。
说着说着,他便走向白衣公子的方向,伸手便要撩开他面前白纱,却不料手腕被那罗裙女一把抓住,两人一阵架势,忽然缠斗了起来。
那见着眼熟的漂亮姑娘确是会功夫,赵风歌心下想着,便细细瞧着她的功夫路数。瞧着瞧着,忽见一些亮光点自西门硕的手掌而出,她便转头看向石同,石同则是看了她一眼,随后凑在她耳旁轻声解释道:
“西门硕的修行路数源于白余宗,小姐尚未入修行之门便能看到自他手掌而出的灵力,怕是他早已破得第三聚灵境……”
听闻石同一席话,赵风歌心下惴惴——聚灵境,在她手下最具实力的石同,怕是拼尽全力也不是这西门硕的对手……今日的木沉庄,恐怕得出个大乱子。
赵风歌心下着急,对方是世子,不能明面上地害他,虽然眼下在她手上,也没人能打得过他;让他成功地强抢民女,那也显得南国朱雀,皇帝御赐之所,实无能人……
还来不及思索完整,只见西门硕右手快速一伸,直探罗裙姑娘的腰际,赵风歌猛的脑中一热,右手一抬,便有三枚飞针直向西门硕的方向飞去;她又手往怀中一掏,将辉夜匕首紧握手中,接着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动作连贯身法迅速,让她身侧的石同根本来不及反应。
西门硕左手执的折扇一开,轻松挡掉来自赵风歌的暗器,随后轻盈地一转身,原本伸向罗裙姑娘的右手便伸向了赵风歌的腰间,温柔一环,赵风歌便落入西门硕的怀中。
他一下又合起折扇,将扇尖伸向赵风歌的下巴,轻轻一抬,仔细端详:“哎呀,赵小娘子细细看,还真是,颇有一番味道……”
赵风歌来回挣扎,可奈何这西门硕腕力着实强劲,实在是挣脱不开:“你放手说话!”
赵风歌手下众人眼见赵风歌遭西门硕调戏,纷纷咬牙切齿,石同更是脸如僵石,右手开始运劲,点点光芒自手中聚起……
“砰——”的一声,酒庄大门忽然关上,又接连“砰砰”几声,一楼的窗户尽数关闭,一阵莫名的风起,卷走了堂内烛台上的灯火,便只能借着窗外透近的夕阳余晖,瞧着眼前发生的事情。
赵风歌忽感环着她的手一松,原本近在咫尺的西门硕猛地飞了出去,再待她缓过神来,店内的门窗又重新大开,夕阳的橘色光亮撒入店内。
而她身侧,站着个黑衣男子,头上用赭色发带绑着个马尾,轮廓清晰,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酒香,腰间一柄窄刀正发出些许猩红的微光……
那人伸手,如往常一般弹了弹赵风歌的额头。
莫行。
赵风歌心下念了这个名字。
“你怎么来了?”赵风歌问他。
莫行抓了下头,回答她:“我去你房里没见着酒,就想来你店里拿。”
他说话有些许大声,忽得让赵风歌面红耳赤——她尚未出阁,又无婚约,光天化日一个好看的大男人说他去了她的房内,这若是传扬出去……
赵风歌立马警觉地望了下四处,只见有人脸上是惊讶,有的富家小姐脸比她涨得还红,一旁的董千金和石同见着她的眼神便立马瞥向别处……真是令赵风歌羞愧难当。
她气不打一处来,只好一抬脚,往莫行的脚上踩……
“哎哟——”只闻一声惨痛无比的哀嚎,赵风歌抬起头看了眼莫行,发觉他并无任何异样,心下一动,便望向了西门硕飞出去的方向。
只见西门硕狼狈地从一堆破桌椅的废木中爬起,身上衣服尽数被利器撕得破破烂烂,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嘴角还淌出一丝血,整个人狼狈不堪。
他手下侍人也好似大梦初醒,不相信眼前主子的惨状,西门硕便大声一喝,十几个人手忙脚乱地上前扶他,他便在着慌乱之中被弄得更疼了。
赵风歌却是一脸的笑,她怎知在这开门关门黑暗中的一瞬,莫行已然对着西门硕的脸扇了两巴掌,又对着西门硕的衣服砍了三刀,临了还一脚飞踢,踹得他老远。她只知莫行为她出了气,而西门硕这般受惊的样子,她光是瞅着,心下便觉好笑。
“现在你可以把脚拿开了吗?”莫行在她耳边轻声问道,立马她便羞愧的把踩在莫行脚上的脚拿开,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是谁是谁!!!”已然被扶着安坐着的西门硕满腔怒火,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咆哮。他贵为一国的尊贵世子,从来不曾受如此羞辱,竟还是暗算!此刻他心中再无豪门公子的涵养,转瞬成了一条急了眼的疯狗。
“你师叔。”
赵风歌轻轻嘟囔了一句,却字字清楚的传入了西门硕的耳中,他忽感浑身一震,他努力地撑着已然肿胀的眼皮,好看清楚眼前,刚刚揍了他的凶手——
黑衣,红绳,马尾,二十五六模样的美男子,双眼深邃暗藏猩红,腰间带一木牌,上有一鸟,鸟青,赤尾,一柄窄刀,色如墨,散红光,刀名曰赤冶。
忽的,西门硕挺直身板立马站起,双手在胸前画了个半圆,随即左手覆在右手之上,恭敬地行了两次礼,一为跪拜礼,二为躬身礼。
“白余外家弟子西门硕,见过幽山赤冶君。”
良久,西门硕不敢起身,也不敢抬头,他是在等待着,莫行的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