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平常我的行为作风会让人怀疑我的性别，但就这副躯体来说，某个亲戚还是不会走错门，照来不误。往往这几天奶奶都会熬些中药掩盖住容易招惹黑的味道，而且不允许我再上山，用璃弥的话来说就是难得清净。
可偏偏这几天，在我最无聊的时候，厌止这家伙拒绝待在家里，非要跑去和璃弥、古桐玩，所以有时候黑也是蛮不仗义的东西。
“漂亮漂亮谁最漂亮？”
“木子木子你最漂亮～”
“蛰伏蛰伏谁最厉害？”
“木子木子你最厉害～”
“你这脸皮厚的都快把门顶破了！”
“奶奶？您怎么突然过来了，吓我一跳。”镜子被我手忙脚乱地扔进抽屉里，碰撞出一声声闷响。太尴尬了，想看表演也得等会吧，连彩排都不放过。
“等会把这香点上，早点睡觉，自己在这神神叨叨也不嫌害臊。”
“奶奶，您这是看不见，您要是能看见我的样子，保准也会这么说，”我顺手把香接过来，自从那日遇见了呓和噬，她每晚都要我点香，尽管我觉得没什么用，“奶奶，能不能不点了啊，它太臭了，我都睡不着。”
“睡不着也得点。”
“为什么啊，我不想点。”我拽住奶奶的衣袖，照着左一教我的样子使出浑身解数向她撒娇。
“半夜黑过来了吓到你怎么办？”
“奶奶，我不怕的。”
“可是我不想半夜再起来过来看你，给我点上！”
我努了努嘴，就知道奶奶不吃这套，虽说心里一百个不情愿，最后临睡前我还是妥协了。
油灯发出的光黄黄的，像炒熟的鸡蛋，不过由于多了一味别致的烟，闻起来更像是便便。周围静静的，完全没有睡意，想躺在草地上或者坐在树杈上跟古桐还有璃弥说话，想站在山上看着更远的地方。
“啪嗒啪嗒……”
我歪了下头，窗户似乎没有关紧，风听着也蛮大的。理智告诉我得去关上，要不然黑容易溜进来，但本能建议我就这么躺着也挺好，不要动。
纠结了会儿，默默数到三十，终于起身下床，还没到窗边就能感受到溜进来的冷风，山里的夜晚总是带着凉意。
其实晚上的时候奶奶是不允许我开开窗户的，太阳落下以后暗会增多，黑的力量会变强，而且很多我白天不曾见到过的黑也会显露出来，黑的颜色比暗要深许多，对我而言自然是很好分辨。
上次晚上开窗户我看见了像星星一样闪光的璃，这次也出现了意外，说实话，我觉得自己挺爱找死的。
已经不能用害怕来形容了，简直是毛骨悚然，除了夜空的几颗星星，目光所及都是一片墨黑，分不清是黑还是暗。我在梦里见过这只黑，它曾是一场噩梦里的主角，叫夙征，和爷爷交过手，靠着一把弓箭杀出重围。
我悄悄把手探进抽屉，摸出来漂亮，照我目前的水平来看，蛰伏栽在我手里算是废了。
它有一双很犀利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随着它一点点靠近，窗外的黑色像水波一样慢慢涌动，直到它探着身子飘进屋来挡住了外边的世界，所以，它真的很高很大。
我只看了它一眼，然后占据了视线的是一把黑色的、像云一样仙气缭绕的弓箭，那时在梦里没有看清，离得近了才发现它不止是弓箭，弓柄两端是锋利的刀刃。它会用哪种方式解决了我呢？明天奶奶看到了会不会吓晕过去？
“听说，你想获得黑的信任？”随着它的声音，几乎同时，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冰凉的箭头就抵住了脖颈，然后只听“咚”的一声，我的大漂亮就叽里咕噜滚到了它脚下。
我恨不得咬死自己，僵硬着脖子慢慢举起了双手，对上它的视线，牵动嘴角，满脸赔笑，“这位大哥，你看我都把武器放下了，还不够信任吗？咱们，咱们都真诚一点，有话好好说。”
夙征垂眼瞥了瞥那面不争气的镜子，空气僵了几秒，然后它一抬脚，眼花缭乱之间大漂亮已经跑到它手里了。这下可完了，我还想着趁它弯腰的时候溜之大吉呢，不带这样的，连逃跑的机会都不给。
“呵，直乔的孙女？”
脖子上传来痛意，死到临头我决定再挽救一下，“大哥啊，当初我爷爷和你们首领说好了，以后不打架了，他们都不在了，所以你干嘛非要杀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
“我没打算杀你。”说着，箭一下子就消失了，它兀自往床上一坐，一手撑着弓，一手细细摩挲着大漂亮。
“那你来干嘛？”我转过身往前踏了一步，不得不说当头儿的就是不一样，连坐姿都这么霸气，我得学着点。
然而，上天总是喜欢打我脸，一声突兀的鸡鸣响彻山间，再回过神来对上的就是夙征很轻蔑的眼神，行了，这只鸡活不过三天，枪打乱叫鸡，刀剥臭蛇皮。
“从没见过像你这样胆小的弑黑者。”
“不不不，你可误会了，我不是弑黑者，我没杀过黑，半个都没杀过。”
它抬眼瞧了瞧我，我怕它不相信等会再用箭怼着我，忙不迭点头，“没杀过，真没杀过。”
“夙征，你来做什么？”是厌止。
“喏，来了。”夙征把胳膊撑在弓箭上，好整以暇的看着我。
“什么？”我满脸狐疑。
“厌止，算算账吧。”墨黑色的长箭又出现在它手里，我心道，怪不得那么厉害，光是杀人的手法都有这么多种，不像我那破镜子，处处受限，搞得跟我拖了后腿似的。
“出去。”
“夙征，说好了不打架的。”
“黑之间的事你少管，最好别找事，我也忍你很久了。”
它的眼神凶狠起来，我见过夙征噬人的场面，而且看它这体格，我笃定厌止不是它对手。也不知道谁借给我的胆，下意识地我就挪到了它俩中间，气温低了八度不止。
忽而那支箭擦过我的脖子径直穿进了厌止的身体，脖颈上的几滴凉凉的东西刺得我神经发麻。
“还有，只要人类不越界，我自然会遵守约定。”这是夙征在窗口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它一跃而出和夜色融为了一体。
我曾经想过有一只黑在窗户上摆着很酷的姿势用很好听的声音给我说话，但我没想到上天会把厌止当做出场费，让我眼睁睁地看着夙征掳走了它。
我愣愣站了好久，凉风吹得我浑身都冷，直到璃弥突然出现。
“璃弥，你救救厌止好不好？我知道你不讨厌它的，救救它，救救厌止。”
“夙征，它是必须要抓到厌止的。”
“为什么？”
“厌止毁了它的翅膀。”
“翅膀？夙征之前是有翅膀的？”我不敢相信，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夙征一定不会放过它的。
“所以它们的恩怨我们插手不了。”
“不要，璃弥，我知道你可以的，你带我去好不好，找到夙征，一定有别的办法的，帮帮我……”
“真是麻烦。”
我急忙擦了擦眼泪，也不管手上干不干净一把拽住它，“你答应了？”
“吃了，否则去不了黑的世界。”
它递给我个黑色的药丸，不过说实话，不细看的话不太能看清，太黑了。
“璃弥，你知道吗？其实我每次见到黑真的很害怕，害怕下一秒就活不了了，但是厌止是第一个，在我还没有喊出口就过来保护我的。”
“你是夸它很称职？”
“……”
“它不是我手下，它是我朋友，好朋友。”璃弥又带着我飞起来了，不过这次它没抱着我，也不让我碰它手，只让我拽着它。表面上看着冷冰冰的，但我知道它对我很好，于是我认真的补了一句，“你也是。”
“算了吧。”
我没再搭理它，要不然会被气死的。过了会儿没有风了，脚下也实在了，可周围一片昏黑昏黑的，没有一丝别的颜色，黑得让我害怕。
“璃弥？你在哪？”
“等会就能看见了。”
我跟着它走了几步眼前的场景慢慢清晰起来，这时我才认识到以前看到的黑色都不是真正的黑，无论是闭着眼睛还是在夜里其实都还能看到东西，而这里除了黑还是黑。
一路上看见了很多黑，据我初步观察，都不是一般的弱鸡黑。不知道是不是药丸的缘故，总觉得周围渐渐明亮了起来。
璃弥带我走进了一个宫殿，也说不上豪华，只是有黑看守着，夙征坐在很高的椅子上，看见我俩也不惊讶。我猜它应该和古桐差不多，毕竟是强者，自然不会显山露水。
“夙征，我想见厌止。”
“它告诉你原因了吧。”夙征比璃弥狂妄多了，翘着二郎腿不知道在擦什么东西，语气轻飘飘的，看都不看我一眼。
“能不能放过它？”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放过它？”
“夙征，有什么条件你提吧。”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璃弥不卑不亢的样子很好看。
“还是你了解我！”夙征从上面走下来，眼睛盯得我心虚，“翼望山里有一对鸟，名为奇鸟、余鸟，这奇鸟就是条件。”
“好，我答应你，我回来之前还请你不要伤害厌止。”
“自然。”
“璃弥，”它绕过我，围着璃弥上下打量，语气轻佻，“何时你竟然与这叛徒和人类交好了？”
“与你无关。”
唔，看来璃弥也很讨厌这个叫夙征的家伙。
回来后已是半夜了，月亮爬出了山头，夜也变得明亮。
璃弥把我放到窗户上，说，“你先休息吧，明日我带你去。”
“可是我怕——”
“奇鸟很容易找到，只是它怕黑，所以夙征才让你来，它最初的目的本就不是厌止。”
“璃弥，谢谢你。”
第二天没等我往山上去璃弥就在山下等着我了，这还是它头一次等我。虽然没听过翼望山，不过璃弥带着我很快就到了，比我住的大山要小得多，而且山上有很多人家。
“嗐，我原以为是座荒山呢，没想到居然这么热闹。”
“翼望山盛产美玉。”
“哎不说这个，璃弥，你知道奇鸟在哪吗？”
璃弥忽然捂住了我的耳朵，“仔细听。”
隐隐有“幽～幽～”的声音，顺着璃弥的力道我一点点转动头部，最终朝着东南方位的时候声音最大。
由于奇鸟害怕黑，所以璃弥在外面等着，我一个人进去抓它。好巧不巧的是这个大宅里没人，不过倒是很漂亮，是那种很素雅的感觉。
远远地，笼子里有两只像是乌鸦的鸟，一只是浑身带有红色斑纹的五彩羽毛，而另一只则是深蓝色斑纹，夙征说奇鸟是雄鸟，叫声凌厉，想必就是这只了。
回去的时候心情格外舒畅，我真想到居然这么顺利，这时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昨天忽略掉的问题，“璃弥，为什么夙征非要这奇鸟呢？”
“奇鸟能让它重新长出翅膀。”
“哦怪不得呢，那余鸟是做什么的？余鸟和奇鸟是一对，那现在它一定很难过吧？翼望山还有没有别的奇鸟了？”
……
夙征果然守信用，见了奇鸟之后就让我把厌止带回来了，不过厌止知道我做的事后并不是很激动，也没有夸我。
“厌止，你这么淡定也太打击我了！”
“夙征不会伤我的。”
“为什么？它对你明明那么凶。”
“比起杀我报仇，它更喜欢失而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