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算下来司允比左一还要大上几岁,不过既然左一也不叫他哥,四舍五入下我也没有叫哥的必要,比起做妹妹,似乎还有些别的身份更适合我才对。
说实话我从没有见过像他这么干净的男孩子,同是文化人,左一的气质和他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他说认识我很高兴,我不怎么同男孩子讲话,尤其是这么好看的男生,脑子吞吞吐吐的拧巴成了一团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为了避免被当成哑巴或是反应迟钝只好讲了同他一样的话,我觉得此举实在是明智。
由于天色渐晚,司允便留我们住了一夜,正好我也有好多疑惑想要问他。
“司允你为什么要收集暗?”
“不如明日你和我一起去看看吧。”他的声音也很好听,清凉又柔软,细腻而温暖,总觉得有些熟悉,像以前听过似的。
“我也和你们一起去。”左一跟着附和。
“你明天不用上课吗?”
他一下子就焉了下来,“可是我真的挺想去的。”
“那我替你向家里解释吧,不过就这一次哦。”
“司允……”
“谢谢司允哥,哥你太好了。”啊这个左一,真狗腿。
“哦还有,很重要的一点,痕钺,刚才我们在那林子里遇到了痕钺。”
即使过了这么大会儿,现在想想脖颈还是发凉,后怕得不行。我说不清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运,每次都会遇到很牛掰的黑,每次又都能毫发无损地捡条命回来,虽然我很认同好人有好报这个原因,但是隐隐地,总觉得以后会有个大石头截住我的寿命,直接把我砸成肉饼滚到阎王爷那儿。
“是吗?那你们能从它手底下逃出来还真是万幸啊,以前我听我爷爷说痕钺噬人可是能做到不留半点痕迹的。”
我本来是还想再问些什么的,可是眼前这万分熟悉的场景简直要了我的命——是翼望山的那个大宅子。
“司允,难道,难道你住在这儿啊?”
他没吭声,但他点了头……
“哥你是做什么的?真有钱啊。”
“翼望山盛产美玉,我也就谋个地利。”
果真不出所料,刚一进去我就看见了那只孤零零的余鸟。
“这鸟真好看啊。”
“它叫余鸟,本来还有个同伴叫奇鸟,它们是介于人和黑之间的一种存在,两者相互平衡得以共生,前段时间也不知是谁家的小贼偷走了我的奇鸟,失了平衡,余鸟就变成了黑。”
“呵呵呵,是怪好看的。”这余鸟似乎认得我,见我靠近叫声越发急促尖锐,搞得我心虚不已,鸟啊鸟啊,可不是我要抓走你的小情人的,你要怪就怪夙征好了,我都是逼不得已啊,你一定要原谅我啊……
“平常家里也不会来客人,兴许是怕生呢。”
但直到很久以后我再想起来这时的场景时我只觉得懊悔,是我没有注意到左一他也看到了这只变成黑的余鸟。
晚上的时候厌止变得乖多了,不用我说什么就听话地和我待在了屋里。我这人有点矫情,说是认床也有些牵强,实际上是在陌生的环境下容易犯病,心悸。
司允家到底是有钱人,灯都比我见过的要亮。
“厌止,你说我们怎么就在那遇到痕钺了呢,销又去哪儿了?”
“我也不知道。”
“厌止,为什么在左一家的时候你总是变成小坠子,我叫你都不出来。”
“我解释不清楚,不光是暗很少,那里的光也很奇怪,让我不舒服。”
我不知道厌止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试探我、锻炼我,总之我的某根名叫“必须搞清楚”的神经被挑了起来。
我还想问它是怎么找到司允的,不过转念就想到有它之前跟着直乔去找过司桡的可能,于是我就憋住了嘴。
第二天我们跟着司允去了另一个山脚下的村子,路上不停地有村民向他打招呼,除了想请他控梦外,我猜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长得好看。
“司允,要去哪里你都是提前规定好的吗?”
他莞尔一笑,“厌止你来告诉她。”
“直觉。”
听厌止这语气我知道了,它又嫌弃我了,它总是这么嫌弃我以后我会不好意思开口问的。
“木子你的潜力很强,如果全心感受,我想你是可以感知到黑的存在的。”说完,司允停了下来,羽扇往前指了指,示意让我带路。
“木子,这时候可别丢脸!”
其实心里是挺没底的,但是当着外人的面怎么着也不能把脸摔得太难看,再不情愿也只能硬着头皮慢悠悠往前晃。
一开始是很紧张,周围还有些辣鸡黑趴在墙头凑热闹,后来情绪稳定了下来后朦朦胧胧地有了些方向感,最终在我的带领下走到了一户有些破落的人家。
按司允的规则,他每天只帮助一个人,而且不收取任何费用,我顿时觉得像他这样高风亮节的人实在不是我等凡人能够染指的。
但是控梦这种事我是头一次听说,心里好奇得紧。
听到推门声从里屋走出来的是一个老爷爷,衣物破旧但很整洁,他也认得司允。
我们进去后司允问我,“木子,你看到了什么?”
“还真有黑啊,我只能看到老婆婆在床上躺着。”
左一说完好大一会儿我才从眼前的景象抽身出来,扭头问,“老爷爷,冒昧问一下,您有几个孩子啊?”
“两儿一女。”
“那就是了,”我说,“我看到了那三个人摔碗摔桌子,还踢她,像演戏一样,墙角那有一只黑看着。”
不知道是司允在的缘故还是他的好奇心作祟,左一没半点害怕的神色,“老爷爷,您的孩子……”
“不在了。”
不在了?是去世了还是?听老爷爷的语气似乎他早就习惯了,面色平静得近乎冷漠,又或许是因为他寻常沉默的状态足够掩盖所有的悲哀。
“司允,要怎么做?”
“杀了。”
我突然有些害怕他们这些强者,好像所有的字符在他们眼中并没有任何不同,愉悦地叫我木子,然后再带着同样的表情说一句杀了,我终于明白什么叫面色平静成一潭死水。
“等一等,”他的衣袖从手心传来薄凉顺滑的感觉,我松开手说,“这不是梦,司允,我记得这种黑,它叫黯。”
“暗?”
“嗯,这种黑很可怕的,是由心魔产生的,一直担心着什么事,时间久了就越来越害怕,然后黯就趁此控制人的心智,啊算了,跟你说了也没用。”
“那还挺有用的,看来以后我不能太把考试当回事。”
我对黯的印象也不是很深刻,本来还担心说错了,不过现在看到司允的脸色我放心多了。
“木子,试试?”
“嗯?”
“哦哦,我知道了。”我念了遍口诀,没想到还真把黯收进去了,看来我最近的能力有所提高了嘛。
没有了黯之后那些幻像也一点点消散,司允说,“木子,等会你把蛰伏给我,黯会反噬。”
然后他打开了羽扇,紧接着一些灰尘模样的黑色颗粒慢慢汇聚到一起像溪流般涌入扇子里。
“这是暗?”
“嗯。”
谈话间司允已经合上了扇子,屋内果真亮了不少,但神奇的是那把羽扇依旧一尘不染,我问他,“暗不是黑色的吗,怎么你这扇子这样的白?”
他浅浅一笑,“唔,有个成语叫物极必反,应该可以解释得通。”
“不过司允,我还有一个疑问,就是你收集暗有什么作用啊?”
“你们好了没?有点慢呀。”
我皱了皱眉头,左一?他什么时候跑出去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弄好了?”他踩着门槛问。
“你怎么跑出来了,一个人多危险。”
“我什么都看不见,你俩说的我也听不懂,你看外面阳光多好,我在里面傻站着做啥啊?”
“做傻子啊左傻子。”
外面的阳光真的很好,阳光是有温度的光,照在身上把血液都暖热乎了。这么温暖的光,有些黑是不能碰的吧,不知道它们会不会也想感受一下这种明亮的温度。
我捏了捏厌止,这两天它真的很奇怪啊,总是变成小坠子的样子,也不出来陪我说话。
“司允,我听销说人想做什么梦你就能让他们做什么梦,咱们相识一场,你能不能满足我一个愿望啊?”
他笑,“这你也信,以谣传谣罢了。”
左一要上学,我也要赶着回家,即使街上有很多好吃的我们没时间在这里多逗留,忽然脖子上一紧,我被厌止坠着一下子坐到了地上,屁股摔得生疼生疼。
“你怎么了?”
左一扶我起来后我才看清是痕钺,要不是厌止那一下子恐怕我就要完蛋了,怎么这么晦气,到哪都被攻击。
“木子,接着!”
由于它突然冒出来,我和司允正好被它隔开,我下意识地接过来他扔过来的东西,却发现并不是我的蛰伏,是一把短剑,但我之前从没有用过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痕钺很明显并不打算给我反应的时间,直接挥着斧头往我这砍,千钧一发之际司允把他的扇子投了过来,扇柄正好怼住它的胳膊,替我挡了一下,不过这样一来司允也就没有了武器。
一般来讲黑是不会攻击看不见黑的人类,但对痕钺来讲这条似乎不通用,照眼前这情形很显然左一和我都在它的攻击范围之内,司允被它伤了胳膊,鲜血汩汩流出,然而我拿着剑也只能稍微挡它一下,根本找不到机会攻击。
很快我就受不住痕钺的攻击了,这是我离死亡最近的一次,我自知躲不过就闭上眼默念了句上天保佑,因为我记得有个词语叫心诚则灵。
或许真是上天眷顾,死到临头的时候厌止终于活了过来,像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重新赠予我生的希望。
厌止也出乎我的意料,它居然能挡住痕钺好几招,只略略处于下风。我不由得怀疑那次它在夙征面前是不是故意为之。
趁着空隙我把扇子扔给了司允,他用他那没受伤的右胳膊很帅气地扇起扇子,没过多久痕钺就在他俩的反攻下消失了。
所幸司允的伤并不是很严重,只是厌止在痕钺走后又变成了小坠子。
“木子,蛰伏给你。”
“嗯,”自然,我也把剑递了过去,“你的剑。”
“送你当见面礼,蛰伏的攻击性并不强。”
“那你?”
“无碍,我并不常在这里。”
“木子,你就没想过要恨它们吗?如果没有它们,你的爷爷,你的爹娘都还会在啊。”临走时他问我。
“我觉得他们也有错啊,最后能换来和平我还蛮替他们骄傲的。”
“还真是个善良的姑娘。”
司允是笑着对我说的,而且是在夸我,但我看着这样的他莫名地心生一种苍凉和孤独,像皎皎夜空中只有一轮弯月披洒着清冷的光芒。
回去以后我常常想起他说的那句话,并不停地思考和更改回答,然而无论是哪一种说法我都没有了那时的笃定。我想,也许是因为我第一次听到“恨”这个字眼吧,它比“讨厌”和“远离”要冷漠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