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正诧异间,木屋的门重新打开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从门内传来,越来越近。二人屏息静气,目不转睛的盯着木门。十七悄悄的伸手反握住身后的朴刀,虽然刚才藤蔓救了二人,但听刚才的言语,这屋里之人似乎对猴子不太友善,说不定是救他二人上来折磨入药也说不定。
就在二人愈发紧张之时,门内终于显现出一个身形来。只见来人挺着个圆滚滚的大肚皮,将门框几乎塞满,十七都怀疑这人能不能从门内出来了。所幸十七担心的事并未发生,大肚皮安然通过了门框,站在了二人面前。
十七这才将来人的样貌看个清楚,只见圆滚滚的大肚皮上罩着一件脏兮兮的道袍,再往上看,不知是不是因为脑袋也圆滚滚的缘故,这人似乎看不见脖子,一双丹凤眼上卧着两条长眉,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却偏偏生了个红彤彤的酒糟鼻,此时正咧着大嘴笑着,带着两个硕大的耳垂一抖一抖的。十七看看这人身上的道袍,又瞅瞅这人的头顶,搞不清这人究竟是僧是道了,因为这人居然还是一个大光头!一只脚穿着道靴,另一只脚却踩着一只露着大脚趾的僧鞋。
十七干咽一下,虽然这人暂时还没表露出恶意,但十七还是不敢放松警惕,因为眼前这人实在太奇怪了。
这怪人看着二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却是丝毫不放在心上,哈哈大笑一声,来在十八面前,付下身子看着坐在地上的十八,十八努力向后缩了缩身子,又引得怪人一阵大笑,这才开口,“你们是哪里来的野猴子?看你们也不像修行之人,居然敢徒手爬我这咫尺崖?”言毕,不待二人回答,怪人伸手不知从何处掏出一个酒葫芦来,仰面猛灌一口,这才又低下头看着十八。
十八有些害怕,求助般扭头看看十七,十七却像是想到了什么,试探的问道,“莫非你就是爷爷口中的故人?”“哈哈哈,我什么也不是,一个孤老头子罢了。”怪人听后却收起了笑容,又牛饮一口,转身头也不回的向木屋走去。不待十七再问,木屋的门又关上了,只传来一声,“你们两回去吧,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便再没了动静。
十七和十八面面相觑,这怪人刚才还笑嘻嘻的,怎么突然又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十八抬头看了看来路,转头问,“十七哥,接下来我们怎么办,接着向上爬吗?”十七抬头看了看依旧不见顶的山峰,又瞥了一眼门窗紧闭的木屋,咬咬牙,“爬!”
二人正要起身再向上爬,木屋里又响起了话音,“别费劲了,上面什么也没有,更何况凭你们两只野猴子,是爬不到山顶的,回去吧,别在这白白丢了性命。”
十七清了清嗓子,喊道,“多谢前辈先前出手相助,前辈既然说上面什么也没有,那前辈可认识我们爷爷,一只千岁的白猿?”木屋里又没了声音,稍等了一会,见没人回答。十八问,“十七哥,那我们还爬吗?”“爬!”
二人又重新攀在了山壁上,这次木屋里却没有再出言阻拦了。
二人手脚并用,缓缓沿着山壁向上攀爬,不知又爬了多久,低头已瞧不见木屋了,二人的体力也又到了极限,身形摇摇欲坠。就在此时,眼尖的十七瞅见不远处沿着山壁的石缝歪歪扭扭长出一棵手臂粗的树枝来,十七眯了眯眼睛,想看的真切些。这一路上来,连半颗山草都不曾见过,这怎么无端端冒出棵树来?但此时二人身心俱疲,也不多想,便呼唤十八吊上去歇息片刻。
二人略微歇了一会,便又动身向上爬去,只是不知为什么,每到二人精疲力尽,无以为继的时候,总是能看见不远处长着一棵歪歪扭扭的树。二人就这样歇歇停停,一路向上攀爬。而十七像是心有所感,向身下望去,只见来路已被云雾覆盖,什么也看不见。
就这样攀爬了数个时辰,却仍旧不见终点,虽然一路上二人常有歇脚之处,此时却也难过的紧,终于还是手一松,齐齐向山下坠落下去。
就在二人以为此次必死之际,又是一条藤蔓凭空出现,堪堪卷住了二人的腰身,止住了二人下落之势。十七抬头望去,藤蔓的另一端正握在凭空而立的怪人手中,怪人看着二人,长叹一声,接着便是一番腾转挪移,几乎眨眼间,便带着十七十八回到了木屋前的空地上。
缓了缓神,十七站起身来,一抱手,道,“谢过前辈再次相助,敢问前辈可是我爷爷口中的故人?”见对方久久依然沉默,十七又道,“再次谢过前辈,我二人有事在身,先离开了。”说罢,又转身向山壁走去,竟是还要再爬。怪人见状,又仰头灌了一大口酒,这才悠悠道,“你们不必再爬了,你们口中的白猿,可是花果山的旧部?”
十七浑身一震,停住身形转过身来,看着怪人的眼睛,“正是。”
怪人咂咂嘴,“我想也是,也只有花果山的人带出来的,才会是这倔脾气。”又喝了一口酒,怪人接言,“你们来找我作甚,白猿呢?”
十七低头,“死了。”
“如何死的?”
“被人杀死了。”
“呵呵,果然是这样,他身边的人总是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从前是,现在也是。”怪人又饮了口酒,小小的葫芦不知道怎么装下这么多酒的。
擦了擦嘴,怪人看着浑身被尖石划的惨不忍睹却依然站的笔直的二人,“知道白猿让你们来找我干什么吗?”
二人摇头。
怪人顿时笑的前仰后合,都笑出眼泪来了。十七二人默默的站着,看着怪人狂笑。
良久,怪人才收住了笑声,“没事,我来告诉你们,”怪人脸上忽然严肃起来,“送死!”十七二人脸上似有不忿,却强忍着听他说下去。怪人走到十七身前,看着矮他半头的十七,“你来找我做什么?”
十七一脸的平静,“报仇。”
“向谁报仇?”
“满天神佛。”
“如何报?”
“战天斗地。”
怪人笑的腰都直不起来了,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捶地狂笑,“哈哈哈,这不是送死是什么,果然是送死啊,送死!”
十七依旧沉默,静静的看着狂笑的怪人。
这次怪人很快就止住了笑,重新站起身来。盯着十七,“愿意跟我修行吗?”十七也盯着怪人,“愿意。”
怪人退后两步,一挥衣袖,“好,那行礼吧!”十七却纹丝不动,一旁的十八却是急了,眼前这怪人虽然衣着邋遢,不修边幅。但显出的神通又哪是二人曾见过的,怕怪人生气改了主意,十八当下便纳头便拜。怪人却是看也不看十八一眼,只是依然目光灼灼的盯着十七,“你为何不跪?”十七还是一脸淡漠,眉宇间却也多了一丝疑惑,“不知道为什么,不想跪。”
怪人又是一阵大笑,“好,好一个不想跪。”怪人又举起葫芦,满饮一口。随意的用衣袖擦了擦嘴边的酒渍,怪人接着问十七,“你可有名字?”十七点头,“我叫十七,这是我弟弟十八。”
“十七?这到像是白猿起的名字。”怪人玩味的看了眼十七,说“我给你改个名字如何?”十七沉默了,‘十七’,这是爷爷为他起的名字。怪人又是笑,“哈哈,不改也行,那我便再送一个如何?”十七想了想,点头应允。
“悟空,你以后便叫做悟空如何?”怪人看着十七,神色间有点紧张。
十七却是欣然答应,“好。”
“悟空?”怪人试探着叫了一声。十七一拱手,“前辈,悟空在。”
“悟空。”怪人却又略带急切的叫了一声,“悟空在。”十七依然答应。
“悟空!”怪人兴奋的快要跳起来了,这次不等十七答应,怪人却是连绵不断的喊起来,“悟空!悟空!哈哈哈,悟空!”怪人乐的在地上转起圈来,手舞足蹈。十七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却依旧答应着,“悟空在,前辈。”怪人却像是没听到似的,只是一个劲喊着“悟空”,身形一歪,摔倒在地,也不站起来,就一边嘴里喊着,一边在地上打起滚来。然而喊着喊着,却是声音渐弱,十七连忙上前搀扶,却见怪人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只是喃喃的叫着,“悟空”这个名字。
半晌,怪人才平复下来,站起身来,怪人头也不回的向木屋内走去,“悟空,你随我来。”十七连忙跟上,十八却楞在原地,不知该不该跟上。正犹豫着,十七走过来一把拉住十八的胳膊,一同跟在怪人身后进了木屋。
进了木屋,十七抬眼观瞧,只见这木屋虽然简陋,却也干净整洁,邋遢的怪人站在屋中当真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怪人抬手指着一间屋子,说道,“以后你们就住在这里。”又指着客厅另一头的一间屋子说道,“我住在那里。”十七点点头,这木屋虽然从外面看着不大,里面倒还算宽敞,客厅的左右手各有一间睡房,而且透过窗户,十七还看见着木屋后似乎还有一个后院。
安排了住处,怪人转过身坐在一把椅子上,说,“悟空,你若想跟着我修行,我还要你再做一件事。”“前辈请讲。”“好,现在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别问为何,照做就是。”怪人一脸严肃,“现在,笑!”
十七一愣,笑?看着一脸庄严之色的怪人,十七倒也没再问原由。当即开怀大笑起来,这一笑,却并非强颜欢笑,而是发自肺腑的绽开了笑容,“哈哈哈哈哈哈…”,十七笑的手舞足蹈,就连旁边的十八都被感染了,开怀大笑起来。怪人也抚掌大笑,“笑的好!”正当十七笑的心花怒放之时,怪人又突兀的说道,“停,哭!”话音刚落,十七便瞬间改笑为哭,当即捶胸顿足的嚎啕大哭起来,不多时,已哭得泪涕横流,连一旁的十八也悲从中来,低声哭泣。十七跪在地上,直哭的肝肠寸断,怪人这才喊停。
怪人站起身来,背着手问十七,“方才你笑的开怀,哭得悲怆,我只问你,你为何笑,又为何哭?”十七像是明白了什么,“前辈,我想笑便笑的开怀,想哭便哭得悲怆,简而言之,我想笑便笑,想哭便哭。”怪人点点头,“好好好,说得好!希望你记住你今日所言,日后也能想笑便笑,想哭便哭!”十七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怪人狠狠地喝了口酒,仰天大笑,便笑便向外走去,待走出门外,却是引亢高歌
“嘿嘿!
天地何用?不能席被。
风月何用?不能饮食。
纤尘何用?万物其中。
变化何用?道法自成。
面壁何用?不见滔滔。
棒喝何用?一头大包。
生我何用?不能欢笑。
灭我何用?不减狂骄。
踏歌而行八荒路,物我两忘九霄游。
芒鞋斗笠千年走,万古长空一朝游。
嗨!嗨!嗨!自在逍遥…神仙老子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