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小白啊,你老盯着我干什么?”
千年前,花果山,水帘洞,两根石柱中间吊着张由藤条编织而成的吊床,此时上面正吊儿郎当的躺着一只拥有金色毛发的猴子,一只腿搭在吊床外跟着吊床的节奏一摇一摆的荡着,两只手枕在脑后,嘴里衔着根牙签般大小的金色小棍,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吊床旁此时站着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猴子,双手捧着一套金甲,只见他腾出只手来,拢了拢毛茸茸的耳朵,挠了挠头。
“我说小白,我问你呢,你老盯着我看什么?”
白猿转头四处看了看,奇怪,谁在说话?
“喂,小白,你傻了啊?”白猿吓了一跳,不知何时吊床上的金猴跳了下来,一张毛茸茸的脸几乎碰到了白猿的鼻尖,正瞪大了眼,盯着白猿。“啊?啊!大王是在同我讲话吗?”白猿有些迷糊了,虽然自己很早就跟着大王了,但却从未同大王讲过话,只是默默地跟着大王。并非是大王不近人情,而是最初的时候自己胆小,同一起的其他猴子都很少讲话。等自己年岁稍长,大王却又终日忙碌,休息时自己也从不敢打扰,只是看着大王休憩,便很满足了,没错,白猿对金猴有一股难以言说的崇敬之情。
“我自然是同你说话了,难不成还是同这石柱讲话不成。”金猴还是觉得这小猴子有点傻,盘算着要不要帮他看看脑壳。“我在问你,为什么总是盯着我看?”
“没…没,没有啊。”白猿的脸映的脸上的绒毛都有些发红了。
“咦?”金猴左手托着右手手肘,右手抓了抓下巴上的茸毛,来回走了两步,右手一敲左手手掌,恍然大悟般说,“是了是了!你不会是发情了吧?我可不打算和你生猴子啊!”
白猿,“……。”
金猴又上下打量了下白猿,一脸嫌弃的后退两步,“龙阳之好我也不接受。”
白猿脸上的绒毛彻底变红;额,却是气红了脸,“我也没有那种想法!”
“呵呵,怎么样,不紧张了吧?说吧,为什么盯着我?”金猴笑了。
白猿一愣,这才明白过来,顿时又吞吞吐吐起来,“没,没有啊。我何时盯着大王了。”
金猴一歪脑袋,扳着手指数起来,“我想想啊,一次,两次,三次……,嗯,几乎每次我睡觉你都盯着我看个没完。”
白猿有点难为情了,大王不是睡着了吗?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的问道,“大王,你睡得好吗?”
金猴沉默了。
自那一日族群中一只老猴寿尽于酒席上之后,自己就再也没有好好的睡过觉了。金猴不禁攥紧了拳头,很快又舒展开了。“天被地床,自然睡得自在啊。”
白猿忍不住追问,“那大王怎知我在看你呢?”金猴哈哈一笑,“我是大王啊,自然有这般神通了。”白猿看着满面笑容的金猴,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压下了话头,转而说起另一件事来。
“大王,你真的如那白胡子老道说的,要上天做神仙吗?”
金猴不笑了,一翻身又上了吊床,“嗯,上去看看,若是天上真那么好,就接你们都上去住,都做神仙。”白猿又问,“那要是没那么好呢?”金猴不说话了,像是睡着了。
白猿看着金猴,捏紧了手中的金甲,也低头沉默了。
良久,吊床上悠悠的传来一句,“那我们便在这花果山当自己的神仙。”
白猿笑了,笑的一脸的灿烂。
五百年前,花果山,水帘洞。
“小白,我睡一下,半个时辰后叫我。”金猴从洞外归来,不等白猿答话,甚至连金甲都不曾脱下,合衣而眠。
白猿看着转眼间鼾声大作的金猴,抬头看了看金猴上方的吊床,心疼极了。大王是真的累了,就这样匆匆睡在了吊床下的石台上。白猿取过件薄被,轻轻的给大王盖上。静静地注视着熟睡的大王,一如五百年前。
看着大王连睡觉都紧锁的眉头,白猿不禁想起了数月前大王归来的那天。
那一日,西行的大王突然回到了花果山,面沉似水,眉头拧在了一起。无论族群里的猴子们怎么问,都一言不发。进了水帘洞,关了自己整整三天。就在洞外的众人焦急万分之时,大王出现在了众猴眼前。此时的大王褪去虎皮裙,脱去行者衣,换上了许久不曾穿过的金甲战衣,看着众人,说了三个字。
“战灵山!”
很快,花果山的苍穹之上就多了漫天的神佛,战斗打响了。族群的猴子一个个死去,天上的神佛不断陨落,到今日,已经足足三个月了。而大王,也不眠不休的战了三个月。
白猿收回心神,发现半个时辰已过大半,只恨不得这半个时辰长一点,再长一点,好让大王再多睡会。奈何天不遂人意,洞外的战斗又打响了,阵阵梵音混着雷声传进洞内,金猴一翻身,站了起来,握紧手中的金棍,大步向洞外走去。
白猿看着金猴的背影,喊道“大王,要赢啊!”金猴停住了脚,仅仅停了一瞬,便又迈步向外,不曾回头,只重重的回道,“嗯!”
白猿笑了,笑的依旧灿烂。
华木山,营地。白猿瘫坐在地上,剧烈的喘息着,拿着朴刀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白猿盯着眼前站立的身影,拿朴刀支地,努力的想站起身来,但满身的伤口带给他的巨大的身体负担让他仅仅站起来,就耗尽了力气,白猿努力挺直身躯,看着眼前人,双目像是要冒出火来。
这时,又有几道身影来在眼前之人身后,说道“回禀真君,除了这只白猿,此间猴属具已清剿干净。”
真君微微点头,注视着老猿,道“东西找到了吗?”
“回禀真君,并未找到。”
“嗯,搜仔细了,万万不可疏漏。”
“是。”
真君看着眼前颤巍巍的白猿,嗤笑一声,“我好像见过你。你是他留下的余孽?”
白猿只是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真君。
“果然是,都是这副要死的样子!”真君绕着白猿走了一圈,上下打量着,“啧啧啧,这就是你们要的?一千岁?老的连刀都拿不稳,还偏偏要活一千岁。”
白猿握刀的手不抖了,双目盯着真君,依然不答话。
“你知道我要什么,只要你说,我免你形神俱灭的下场,还让你来世投胎做人,如何?”
“战!”刀光乍现,一声断喝像是带给了白猿力量,白猿挥刀便砍。
“哼,不识抬举!”
白猿倒下了,真君一指点出,灭了白猿的三魂七魄,只留下一具仍握着朴刀的尸体。“哼,杂种就是杂种!”真君朝地上唾了一口,转身离去。只留下营地里满地的尸首。
白猿死了,死在了化木山,死在了黎明前的黑暗里。没人知道死前的白猿在想什么,也许他在担心十七等人的安危,也许他在向营地里死去的其他猴子忏悔,也许他在回忆曾经追随大王的时光,亦或许他什么也没想,没人知道了,因为他死了。
白猿死了,死前似乎在笑,笑得一如既往的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