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一杆毛笔,轻握,而后挥毫泼墨,写下万里河山。
毛笔字讲究笔锋,神形一体,所以我打小就有这种感觉:字写得好看的人一定是个好人。
我认为十班写字好看的有三个:灿灿、小钢炮、还有大雨。
大雨是其中比较独特的一个。
他要是是好好写,那字体绝对没话说,要是随意起来简直不堪入目。
这不是夸张,是事实。
老班知道他写字好看,经常找他写一些文件签名,本来应该我写,不过老班嫌我字太丑。
语文老师知道他字好看,派他参加书法比赛,很走运,竟然让他获奖了!
不过,之后一旦他的字让语文老师不满意,她就会冷冷地来这么一句:“大雨,你这字没发挥出自己的真实水平啊,拿完奖手软了?”
我们听了都笑,他也笑,是那种特别尴尬的笑。
写字是个技术活,但是,如果你认为就这一点我就给他称为技术员,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这年头提到技术员这个词,人们脑子里大多会想到一个蓝色套装,手拿电笔或者电表,眼神木纳的形象。
就是嘛,如果一个技术员不和电器扯上关系,他就不是个好学生。
大雨擅长的这个电器特高大上——电脑。
已经记不起来大雨这项技能是如何班里的同学们发现的了,只记得,无数个夜晚大雨和我在办公室帮老班打表格,我负责念,他负责填。
高一时,我们还没上过微机课,我对电脑的认知还停留在开机、关机、打游戏上。
哦,对了,还有就是电脑蓝屏的时候拍拍主机。
可是那时候,大雨这位技术员已经开始跟我聊软件硬件CPU,这系统那系统,啥子ABCD语言。
大雨在我幼小纯洁的心里就是神一样的存在,神经病的那种神,因为我完全挺不懂他在跟我说什么。
大雨额上有个疤,和我爷爷头上的特别像,所以我一看见他的脸就觉得这哥们特别有亲切感,特别有缘分。
结果证明,我的直觉是对的。
二高元旦那天会有元旦晚会,不过我们学校的这个元旦晚会不是所有班集体一起搞,而是每个班的学生在自己班里玩。
三年,三次元旦晚会,一次在夜晚,两次在下午。
唯一在夜晚的那次,大雨没有参加。这是他的一个遗憾。
最后的一次,我们放弃了晚会的计划。这是他的第二个遗憾。
青春嘛,总得有些遗憾,这样才能说:我的青春,完整了。
高一的一月一,就是那个唯一的真正的“晚会”。
进行小步跑的时候,大雨没有参加。那时候我没什么实权,管的不是很多,所以在训练和比赛的时候我都没有发现大雨的缺席。
结束小步跑后,负责采购的同学去租音响,买零食,买装饰的物品。
我没啥事儿,坐在班里看着忙碌的人,独自发呆。
大雨从门口出现的时候,我就已经发现他脸色不对。
我跟他打招呼:“嗨,大雨,干嘛去了?”
他冲我抬起手,又蔫蔫地放下:“没事,帮老汤搞PPT去了。”
“PPT?什么东西?动画片吗?”
他找到自己的座位,无力的笑笑,说:“就是老师在上课时放的课件一样,一页一页往下翻,一个项目一个的往下进行,点一下鼠标就可以。”
他又想起来什么,接着说:“对了,你的鬼故事环节我给你做了,嘿嘿,后面有惊喜哦。”
“哦。”我说。
那个环节我没用上,因为时间不够。我点到那个环节时,一张黑色的鬼脸忽地出来,吓得女生脸色一白。
我看着上面表演者的名字,尴尬地笑了笑。
那夜,游戏环节,我嘶哑着喊到他的学号,同学们起哄说他没来,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在那样热烈昏沉的气氛里感受到他的缺席。
哦,他没来啊。
他做好了PPT,然后自己缺席了。
想着他背着书包独自离开,真有几分落寂。
“好好好,那我点下一个人。”
下一个是谁啊,再也想不起来了。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那天大雨起了一身红色的疹子,眼睛发热,就是这样还扛了一个上午做完了那该死的PPT。
高三冬天,我成年。
我没指望谁记得我的生日,可是,二马和萌萌和我同一天生日,于是整个班都知道了我……们的生日。
那时,我和二马同桌,大雨和钢炮坐在我们后面,他们商量着送我什么礼物。
“班长,你想要什么礼物?”小钢炮问。
大雨接过话茬:“还用问啊,那肯定是书啊,你说吧想要什么书?”
“不用啦,我想看的书我都差不多有了。”我说,“不过,我想要一套《安德的游戏》系列,那是我到毕业再购进的,要是买早了怕是会耽误学习。”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过了好几天,大雨把那四本黑书(两本给我,两本给二马,安德系列是三本)送到我手上时,我还是懵了一下。
看着他一脸理所当然的笑,我无奈的叹了口气。
最后,我用现金购进二马一本书,自此这一系列算是集齐了。
看书跟集邮一样,那怕不看,不把它集满也感觉心里怪怪的。
快毕业时,我们的学校才想起给我们的硬件更新一下。
一夜过后,大黑板变成了电子板。
老班把电子黑板的钥匙,黑板擦,电子笔给我,后来我就趁着吃饭时间组织一众人看球赛(我也就会用电脑做这些简单操作)。
那几个星期的中午,精英班的大神走过我们教室门口,总要回头留恋的张望,而我总想找条皮鞭轻轻拍打在他们身上。
再后来,不知被谁告发,我的钥匙被没收,我们班的电脑关了网络。
我看着满是操作键的屏幕发呆,老班让我指导老师操作这个大玩意儿,可他们至少受过统一的培训,我呢就是比小白还小白的小白。
没办法,我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大雨,大眼睛忽闪忽闪巴巴地瞅他。
他耸下肩,走上前来,一边操作一边说:“这样,然后这样,最后就可以这样,懂了吧?”
懂什么懂,直接你来不就好了嘛。
霞姐欣赏地拍拍大雨的肩膀,再看我就是一脸嘲弄的笑容:“怎么样?还是要向别人多学学吧?”
学什么学,我上高中还没碰几次电脑呢,要不然一把穿越火线的solo能被阿毕单杀十多次?
老狼的校园民谣里唱:你来的信写的越来越客气,关于爱情你只字不提。
青葱的岁月里,总有些少男少女暗生情愫,瞒着上帝偷品禁果。也总有一些男孩女孩因为走的太近,再加上同学议论,于是纯洁情谊陡生暧昧,班前班后尽是旖旎之色。
一开始,我不知是听谁在我耳边吹风,说是大雨喜欢萌萌。自己再看,越看越觉得两人有猫腻。我曾经还不时的向他们旁敲侧击,结果都没有具体的回应。
不过,直到拍毕业照的时候我都没有放弃这个先入为主的观念。
那么他们俩到底什么情况呢?我还着实说不清楚。
拍毕业照时,大雨和萌萌远远的坐在一个足球架下面的草坪上,远远的是热闹的人群,他们安坐一隅,食堂的阴影刚好将他们盖住,侧面看去,自有一种安静美好。
那如老照片的场景牢牢地刻在我的脑海里。
他们或许是在说些什么,我没去打扰。直到最后,我才去那里给他们拍了照片。
“怎么样?好了吗?”大雨问。
“你可得把我拍好看点,上次看了你的照片,丑的不要不要的。”萌萌说。
“我会的,你们郎才女貌,拍出来一定好看。”我说着,连按了七八次快门。
照片里,他们昂着头,一脸笑意。后来我发现,第一张和最后一张照片里,大雨离萌萌好像远了几分。
那时,他在想什么呢?
志愿填报后的签字确认,萌萌和一个男生一起来的,不是大雨。男生对他很好,拿包、递水、扇风,无微不至。大雨呢,我听说,他好像也和一个我绝对想不到的人走在了一起,当然,不是萌萌。
挺唏嘘的,不是吗?
散伙饭那天大家都喝多了,同学们知道我胃不好,都照顾我,没让我多喝。所以我想,我或许是那天唯一清醒的人。
大炮醉了,拉着四儿的手一个劲嚷嚷:“别给我喝了!再给打屎(死)你。”
灿灿醉了,红着脸说:“给我把那盘大虾放下!”
大雨醉了,坐在我身边跟我畅想未来。
你觉得你未来是什么样?
成个技术员吧,我家有三台电脑,再不学电脑我傻啊!
那你打算去哪?
管他呢,哪要我我去哪!
来,喝一杯?
嗯,喝酒,去他妈的!
对,想那么多干嘛?去他妈的!
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我们再想起那时候的年少轻狂,会有何感想?还会不会不顾一切的喊出那句去他妈的?
相聚就是为了最后的离开,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们能做的就是收拾心情,整装待发。
即使未来的生活欺骗了你我,不用怀疑最初的那份心情,没什么值得后悔的,以前做出的一切决定都使你成为自己。
大雨,那些年错过的大雨、瓢泼大雨、就让大雨冲刷记忆中的沙……
真的好多大雨哦。
可我们班的大雨,是个技术员。
好好前进,亦步亦趋,没有遗憾没有后悔,过去时光会倾泻而下,成为失眠夜里一场场不休止的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