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茶盏放下后,庄梦蝶微微敛目,慵懒地靠在椅子上继续道:“也不知道李秋双将这件事告诉天璇王的时候,天璇王是什么样一番表情,本以为他再气急败坏也会亲自来找我兴师问罪,原来,是我想多了,他就这么相信李秋双的一片之词,呵呵……”
庄梦蝶的言语里,说不出的嘲弄,谷万里凄苦地看着庄梦蝶,不由眼眶发酸,她知道庄梦蝶和庄非鱼没有错,他们毫无血缘关系,又怎么能谈得上不伦之恋和十恶不赦?只是,这一个秘密庄梦蝶不打算说,那些人也永远都不会懂。
“小谷,你说真的是我太贪心了吗?曾经,庄非鱼一心一意待我,甘愿为了我抛下这一切,可我呢,非要执着于天璇的女皇之位,在我的心里终究是爱抵不过恨,到头来,我却发现,失去了庄非鱼我就失去了一切……”
“我终究还是伤了他的心,一次又一次地伤了他……他一定怨我,恨我罢……上苍终于给了我一个弥补的机会,让我能时时刻刻陪在他的身边,可我却还是不知足,却还是想要更多,以至于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什么都失去了……”
庄梦蝶的声音越来越轻,这些话却一字一句都落到了谷万里的耳中,每一字每一句都让谷万里心疼不已,但说出这些话的庄梦蝶神情却太过于淡然轻松,这让旁观的谷万里更加担忧。
如若这个时候庄梦蝶大发一通脾气,甚至是大哭一场,她都不会那么担心,因为她知道,庄梦蝶真正受伤的时候,反而是更加的压抑自己的情感。
庄梦蝶喃喃自语完,抬眼看到谷万里的眼圈都红了,知道谷万里心里难受,连忙打趣道:“小谷,你这是做什么,你看你,眼眶都红了。你在这里和我一起禁足也不是办法,要不要我另外帮你觅一个新主子?”
谷万里闻言怔了怔,随即气得浑身直哆嗦,恼怒道:“三殿下如此为奴婢着想真是难为三殿下了,既然三殿下如此宅心仁厚,一心为奴婢打算,他日奴婢跟着新主子飞黄腾达,定然不会忘了三殿下的大恩大德!”
鲜少看到谷万里如此气鼓鼓的样子,庄梦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着笑着,她忽然双手掩面,将自己的脸埋在了掌心里,声音里透着无限哀凉道:“小谷,我真的担心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二皇兄了,如果我被困死在这王府里……”
“主子……”谷万里看到庄梦蝶修长纤细的指缝里渗出了泪水,心疼不已,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庄梦蝶的面前,低低地说道:“主子,从奴婢来到你身边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是奴婢的主子,奴婢一辈子都追随你,就算是死,奴婢也不会离开你,你不要赶奴婢走,奴婢只想陪在主子的身边,伺候主子一辈子,别说是困死在这里,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奴婢也绝不会后悔……”
说到最后,谷万里也不由哽咽了起来。
庄梦蝶从椅子上滑落下来,跌坐在地板上,她拥住了谷万里,她又怎么会舍得赶谷万里走,谷万里是庄非鱼送到她身边照顾她,保护她的,她一直都知道,她只是不想连累了谷万里。
谷万里也拥住了庄梦蝶,无比怜惜地轻轻抚拍着庄梦蝶的背部,无声的安慰着她。
“小谷,我明知你不会离开我,可我……可我还是想再听一遍你肯定的回答……就像……就像当初我明知二皇兄永远不会离开我,可我,可我还是一遍又一遍地问他,一遍又一遍去要他的承诺一样……小谷……对不起,我不是不信任你……而是……而是……我真的不能再失去什么了……我……对不起……”在谷万里的无声的安慰下,庄梦蝶的话语里渐渐带起了哭腔,由一开始的默默垂泪,变成了低声地啜泣。
谷万里知道庄梦蝶的心里有多难受,也知道此刻的她最需要的便是将郁结于胸的气发泄出来,因此,她没有劝慰庄梦蝶要放宽心,也没有告诉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而是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低声道:“主子,小谷会一直陪着你,你想哭便哭出来吧,外面的人不会听到的,哭完了心里也就舒坦了,你这样强忍着,小谷看着都心疼……”
庄梦蝶倔强地摇了摇头,把脸深深的埋入了谷万里的怀中,她的全身都在轻微颤抖着,微乎其微的压抑哭泣声让人闻之心碎,明明那么难受,明明需要的是发泄,可庄梦蝶却怎么也不肯放声痛哭出来。
即便庄梦蝶不是庄以沫的亲生骨肉,不是庄氏皇族的血脉,但她从小便生于皇宫之中,这样的经历让她骨子里至始至终都有贵为皇族的骄傲,这样的骄傲和尊严,让她不愿在落魄的时候曝露出半分脆弱。
她所有的脆弱,除了必要时的逢场作戏,从未在庄非鱼以外的任何人流露过分毫。为了不让自己控制不住内心的悲恸而嚎啕大哭,庄梦蝶紧咬的嘴唇已经渗出了血丝,她的心头宛如乱刀紧绞,但她不能大哭,更不认输,不能放弃,她绝不允许自己轻易便被压制,不允许自己有哪怕一丝一毫的脆弱。
她不允许,如果这些她都无法硬抗过去,那么独自被困在皇宫的庄非鱼又该怎么办?从前,都是庄非鱼将她庇护于羽翼之下,如今,该轮到她拼尽一切,替他遮风挡雨。
……
就这样,庄梦蝶在谷万里默默无言的陪伴下,压抑着,承受着心中巨大的悲痛,而后像一直受伤的野兽那样,一点,一点地舔舐着自己的伤口,所有的伤,所有的痛都被深深埋藏,而后,再挺直腰背,去面对现实的残酷。
谁又能一身全然无伤,但伤口不应该展露人前,而是深深地埋藏,随后,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走。
当庄梦蝶缓缓离开谷万里的怀抱时,脸上的泪痕已经干涸,所有的啜泣哽咽也已经停止,静悄悄的屋内,仿佛从未有过任何一丝让人感伤的声音。